历鲲鹏见到老桑已是傍晚，在西垅育才小学门口的一个角落，老桑拽着一个穿球衣的半大小子，两人在争执什么。
老桑还像从前，嗓门不大，说话有条有理，尽管半大小子压根不听。
见到历鲲鹏和黄校长，老桑先是愣了愣神，任半大小子趁机挣脱跑掉，然后看看黄校长，看看历鲲鹏，急促道：“你们电话里说要搞球队是真的吗？我，我可以的，做么子都行！恩，只要在足球队。”
“有这么急吗，老桑？”历鲲鹏捶老桑的肩膀，“我还以为你要盯着我看半天，然后老友见老友，两眼泪汪汪呢。”
黄校长呵呵地笑：“两眼泪汪汪？你来，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历鲲鹏指着自己，高兴还来不及？我，大长脸，小眼，很受欢迎？
老桑冷静了，也笑笑：“我屋里崽跟女，可都被你忽悠去踢球了！”
历鲲鹏错愕，有这事？自己怎么不知道。
“老桑，刚刚是怎么了？”黄校长问。
“哎，细伢子躲这里抽烟，我要拉他去见教练，跟我犟起！哎，现在的细伢子……”老桑直摇头。
“抽烟？是学校踢球的吗？”历鲲鹏挺在意。
老桑点头，突然有点委屈，说：“好多细伢子抽烟类，踢球，抽什么烟嘛，为他们好，跟我仇人一样……”
黄校长也很生气：“这种兔崽子，落我手里我就做死地打！抽烟还踢什么球，早点滚蛋！”
历鲲鹏在黄校长手下干了十年体育老师，见怪不怪了，向黄校长眨眨眼睛，你是校长好吗，这样真的好吗？
历鲲鹏愿意跟黄校长干足球，章然的唤醒、自己对足球的爱当然是主要原因，历鲲鹏对黄校长的认可也是重要因素，不然为什么要在中雅附中重新开始？
以前，乒乓球队有个小队员，不知道怎么跟社会青年混上了，抽烟喝酒被韦老师发现。韦老师不多话，劈头盖脸一顿打，还停训叫家长！家长也是脑抽，听说小孩子挨了教练打，不干了，过来闹。
黄校长很硬气，抽烟喝酒就得揍！闹上教育厅也不怕，你家长认为我们教不了，人带走!
这事真要闹，黄校长也不好过，但人家家长只是脑抽，不是真脑残，小孩子书还要念，球还要打的，立马认怂。最后那名小队员做了深刻检讨，停训罚站三天，才被允许回乒乓球队训练。
这以后，没有小球员敢在公开场合违反队规。
当然，中国教育目前这大环境，不在学校时间，有偷偷摸摸跟社会青年混的，家长都不管，韦老师和黄校长也不可能24小时盯着。
没有惩罚的教育，是失败的教育。历鲲鹏一个踢足球的，都清楚。
就拿小队员抽烟这事来说，很多家长认为是小事，小孩子不懂事抽着玩，丢给学校管，学校管凶了，家长还有意见。好，等走上赛场发现孩子体质、反应差人家一截，后悔，晚了！
确实，很多家长认为，送小孩子去学个特长，又不是一定要走这条路，搞那么正规干什么？他们不知道，欧洲很多小孩子踢足球也是爱好，但是，从小，职业和规则意识就潜移默化到骨子里去了，长大了，就是不踢球，做什么都很职业。
职业，这是历鲲鹏搞校园足球的准则，而黄校长，能坚定地支持历鲲鹏！多管闲事的老桑，则会很好地用职业准则去约束小球员。
历鲲鹏紧紧地握住老桑的手：“走！我们球队就需要你管！”
这时候老桑的手机响了，老桑示意了一下，走开几步，接通，小心地放在耳边。
“老桑！你一扫地的大爷，没事拉扯小袁的手干嘛呀！他一守门员，手给你弄伤了，还练什么守门，快比赛了都！我拜托你！扫好你的地，别总给我们队找麻烦!”打来电话的人声音很大，态度也不好，周围很安静，隔着几步远，历鲲鹏都能听清。
“他恰烟……”
“他抽烟你告诉我就行了，我们有队规处理！没事别拉扯他手！他守门员呢，要比赛了都！给你弄红了，受伤怎么办？都跟你说过好几回了！你扫好你的地就行了！记住了哈，我这带训练呢!要比赛了！”不等老桑解释，那边咋咋呼呼地一通吼，然后挂了。
老桑不好意思地看着黄校长和历鲲鹏，想说啥，说不出来。
黄校长走过去，抱住老桑的肩膀，说道：“来我这，给我往死里管!哪个兔崽子不听话，找我！”
历鲲鹏冲黄校长竖个大拇指，冲老桑重重地点头。老桑，对球队很重要！
老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收拾好自己的劳动工具，然后带黄校长和历鲲鹏去自己家。
一路走，老桑一路把自己的事讲给历鲲鹏听。兼职理疗师不干以后，老桑换了很多工作，总算把一双儿女拉扯大。
儿子桑梧，踢球，断了两次腿，职业踢不成，考了个大学找了份工作，现在是潇湘浪潮球迷联盟“辣椒火”的会长。
女儿桑珊，踢球，入选过国青，替补，后来也没踢成职业，考上了申城体育学院，学运动医学，前年研究生毕业，在铁道医院找了份工作。
说起来，有件事还要感谢历鲲鹏。
当年，老桑家里困难，还要缴一双儿女学习、踢球。儿子女儿也很懂事，学习训练之余都会去贺龙体育馆捡瓶子，补贴家用。为这事，姐弟俩没少被同队的小孩子嘲笑欺负！
一次，姐弟俩在贺龙体育馆捡瓶子被几个队友看见了。桑珊忍受不了嘲讽，和他们吵了起来，凑巧被历鲲鹏看见。历鲲鹏不仅教训了那几个小队员，还给姐弟俩买了些吃的，讲了些人生哲学。那以后，姐弟俩学习训练更加刻苦。
历鲲鹏有点不好意思，原来前面老桑提到的忽悠俩孩子踢球，是这事，他自己都不记得，更不会想到，当年做的小事，还有这么大影响力。
很快，老桑家就到了。老桑爱人早就接到电话，在厨房里张罗饭菜。老桑现在过得还行，老婆病早好了，儿女也都工作有成。这房子是前几年买的，很精致的三房一厅，老两口和女儿一起住。儿子去年结婚，买房搬出去了。
老桑说，本来是可以安享晚年了，但是放不下足球，所以跑去潇湘浪潮当个清洁工，没事可以看看球，还能管管那些熊孩子，没准以后哪个熊孩子就成功了呢。
这真是个有爱的老人家，黄校长很快就跟老桑达成一致，老桑平时负责中雅附中足球队球员的生活管理，训练时兼理疗师。历鲲鹏认同，球员的生活管理交给老桑，他放心。
但是，队医呢？历鲲鹏看看黄校长。黄校长也看看历鲲鹏，有些犹豫，老桑女儿可是运动医学研究生毕业，在铁道医院也是有编制的。她能同意来这么一只校园球队？不好开口啊！
老桑正想说话，这个时候，桑珊下班回来了，推门看见家里来了客人，有点愣。
历鲲鹏也有点呆，这不是白大褂啊，这一身运动装妥妥的像是刚踢完球哇！
桑珊最先回过神来，乖巧地打招呼：“黄校长好！历叔叔好！”
黄校长是人精，立马热情地打招呼：“哎呀，桑珊啊，才几天没见，又漂亮了！”
历鲲鹏接着呆，这是，这是认识黄校长和我，我们见过？别跟我说小时候哈。
“黄叔叔，你是来请我当教练的！”靠在老爸身上，桑珊冲历鲲鹏眨眨眼睛。
教练？历鲲鹏更懵了！黄校长的脑回路也有些跟不上。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桑珊看着两个人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老桑只好出来解围：“别闹了！黄校长来请我当管理员的。”
“是是是！”黄校长和历鲲鹏连连点头。
“管理员？不是队医吗？我爸可是专业的！”桑珊正色道。
专业？这不是你爸一生的痛吗？我们都不敢提，你揭起来怎么这么生猛涅。这是代沟吗？自认为很80后的历鲲鹏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落伍了。
历鲲鹏瞅瞅老桑，发现老桑脸色没变，估计习惯了。
“小珊啊！叔叔我可是听说你更专业啊！申城体育学院运动医学研究生呢！”黄校长赶紧转移话题。
“马马虎虎吧!黄叔叔，你搞足球队的广告一出来，我就看了！缺教练吧？找我就对了！当教练，我可是专业的！”桑珊给自己竖了竖大拇指！
历鲲鹏差点没跳起来！教练？那我干啥呀！
“小珊啊！教练呢，你看，这你历叔叔，你也认识，红星队前锋，后来的中超队长，退役十年一直在琢磨怎么带队！现在，琢磨通了，球队就交给他了！”
历鲲鹏笑笑，站起来，正要说话。桑珊马上跳起来：“黄叔叔，这不行~！历叔叔都没带过队呢，退役后光顾着当体育老师了，d级教练证都没有吧？我可有c级证呢！”
历鲲鹏石化，c级证他还真没有，退役后就不想再跟足球有瓜葛了，这些年，除了带杨帆远踢球，真没从事任何足球活动，更不要说考证了。d级证倒是有，以前在俱乐部的时候考的，现在估计还要找找才能找出来，自己复出，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黄校长也石化，这姑娘牛啊！踢球进过国青队，读书读到研究生，还能考出c级教练证！
c级教练证，起码要有3年左右的业余或者校园足球带队经验才有资格考，这说明，桑珊一边读书当医生，一边还带了队哇!
别说，跟丢失了十年足球经验的历鲲鹏比起来，说不定这小姑娘更靠谱！
老桑看着石化的两人，咧开嘴，笑了。
桑珊也得意地抿着嘴笑。
好嘛，找队医找出个教练来，这是拍动画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