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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五并没有说错,方督军的宴客操场上仍旧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酒肉飘香,熏人欲醉,更何况还有“佳人席前舞,笙管耳边吐”?
    ——水蛇隐在水草中,与鱼同游,会不会被鱼发现?
    现在杨枫季长青就是水蛇,吃鱼的水蛇。
    方督军的高朋们余兴未尽,依旧喝酒划拳行令。
    其中吵得最响的则是灯光最亮的地方,也当然是人最多的地方,也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
    在最静最暗角落的一张酒桌上,杨枫季长青对饮着。
    杨枫沉默不语,似在想着什么,入了神。
    季长青碰了一下杨枫,轻声说:“不知方至德看见我们送他的贺礼没有?”
    杨枫回过神来,说:“大概还没有。”
    方至德若见了这玉麒麟,一定会引起一阵骚动,现在还没什么异常情况,故杨枫如此说。
    “等会儿他若看见,不知是个怎样的场面?”
    “那一定是场好戏,兄弟可不要喝过了头,错了机会。”他劝别人不要喝太多,自己却一仰头就干尽了杯中酒。
    杯中酒干尽,他又酌满一杯,仰头饮尽。
    ——他并不是好酒之徒,此刻却如此的狂喝滥饮,是不是在借酒消愁?是不是又想起了已有身孕的小蝶?
    季长青又在碰杨枫了:“大哥,你听!”
    杨枫在听。
    听什么,他没问,季长青也没有说。既然叫他听,就一定有什么可听的。
    在这高朋满座的大操场上,嘈杂异常,划拳声,吵闹声,笙管丝竹歌舞声,可听的很多,但大多的则仍是吵闹的划拳声。
    杨枫现在听的并不是悦耳的笙管丝竹歌舞声,而是嘈杂吵闹的划拳声。
    划拳声有什么好听的?值得杨枫如此聚精会神的听?就像一只夜猫竖起双耳听老鼠的轻微动静。
    “大哥可听出什么来?”
    杨枫点点头,没开口。
    “他们几个居然到这里来了。”
    杨枫脸色凝重,还是没开口。
    ——划拳的是哪几人?令杨枫如此?
    季青青喃喃自语:“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杨枫说:“也许是来贺寿的。”
    “他们与方督军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朋友。”杨枫也说不准。
    “是朋友也是酒肉朋友,”季长青说,“这种日本浪人不会是什么肝胆相照的朋友。”
    原来这几人是那几个日本浪人,那三个在“柳林客栈”被杨枫打得落荒而逃的日本浪人,这几人的划拳与众不同,所以杨枫季长青很容易分辨出来。
    杨枫说:“兄弟,今晚我们行事要慎重些,方督军身边也许另有高手。”
    季长青不以为然:“高手?较之大哥如何?”
    杨枫神色严肃,说:“大约不相上下。”
    季长青说:“那倒的确是高手,大哥怎会知道这里有高手?”
    默然半晌,杨枫才说:“兄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季长青一愣:“故事?这个时候你居然讲故事?”
    “是的,这个故事也是我经过的一件往事。”
    ——一件往事也就是一个故事,只是看这件往事给你留下深刻印象没有。
    杨枫说:“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八月中秋月圆之夜,我在静园桃花厅独饮。”
    “静园?”
    “是的,苏州梅村静园,你也许知道。”
    “知道。”
    杨枫说:“那夜是个明月夜,给人一种清凉感觉,在样的夜晚,独饮是一件很雅致的事,与今夜有所不同。”
    今夜太吵太闹,全无一丝静意。
    杨枫继续说:“大约是我开始喝第九杯酒时,我忽然感到一丝寒意,这种寒意,就像在深山中独自行走,感到暗中有只猛兽在窥视你,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你,吃掉你。”
    季长青问:“你感觉暗中有高手窥视你?”
    “是的,并且我感觉这种寒意越来越强烈。”杨枫一仰头干尽了杯中酒,也不知道这是他喝的第几杯了,“在我饮尽第九杯酒时,突然听到一阵大笑,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高手现身了?”
    杨枫点头,说:“月色之下,一个男人出现了,身材修长,容貌英俊,双目炯炯有神,犀利如电,却又带着不可名状的目空一切,那是绝顶高手才有的傲慢之气。仅看他的打扮,就知是个日本浪人,他双手负于身后,手里提着一把刀,黑色剑鞘的武士刀。”
    “又是日本浪人!”季长青明显的憎恨日本浪人。
    “浪人说:‘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大盗杨枫,还有如此雅兴在此独饮,安心赏月。’我说:‘我不过是借酒消愁而已,哪有兴致赏月?’那浪人打了个哈哈:‘你如此逍遥,还会有什么愁绪?’我说:‘我当然是担心捕头来捉拿我。’”
    “你担心的有理。”季长青说,他是强盗,有过这种心理。
    那浪人神态甚是傲慢,背负身后的双手环于胸前,手中还是紧握那把刀,他说:“‘独饮是件很寂寞的事,现在有人陪你,你是否欢迎?’”
    杨枫睁大双眼,左顾右盼了一阵:“谁?有谁会来陪我?该不会是嫦娥仙子吧?”
    “嫦娥仙子当然不会下凡来,倒是有一个同你一样的酒鬼来了,你欢不欢迎?”
    “欢迎之至,他在哪里?”杨枫还在装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杨枫再也不能装下去了。
    “正是。”浪人眼睛发亮,盯着杨枫。
    杨枫起身,举杯相邀:“阁下请坐。”
    “你早就应该说这句话了。”浪人老大不客气的在杨枫面前坐下,并且老大不客气的拿过杨枫面前的酒杯,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再倒一杯,又饮尽。
    杨枫眼中露出了笑意:“你果然是个酒鬼。”
    浪人笑了笑:“我没有骗你。”
    杨枫问:“你知不知道我今夜喝了几杯酒?”
    “知道。”
    “知道?”这倒令杨枫吃惊了。
    浪人点头,不说话。
    “我喝了几杯?”杨枫不相信。
    “九杯。”
    杨枫心中发冷:“你一直在暗中?注视我?”
    浪人点头,还是不开口。
    “为什么你不早点出来陪我?”
    “我这不是出来了?”他的意思就是早出来与晚出来都是出来,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分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阁下不是专门出来陪我喝酒的吧。”
    “不是。”
    “请问阁下有何贵干?”杨枫发觉这浪人不大说谎。
    “我来看你。”
    “我不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杨枫的意思就是女人才好看。
    “你比女人还要好看,也比女人有趣。”这浪人说话倒比较有趣。
    这句话倒让杨枫不自在了:“我却不觉得。”
    “我却觉得。”
    “我到底哪里好看?”
    浪人没有直接回答,却说:你很爱喝酒。”
    “跟你差不多。”
    浪人说:“你也喜欢女人。”
    杨枫不否认:“美酒佳人我都爱好。”
    “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有一点。”杨枫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说话之际,浪人已喝了五杯酒。
    杨枫发现这浪人右手一直未动——一直从未离开他那把武士刀。
    那把武士刀似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杨枫忍不住问:“你的刀从不离手?”
    “从不。”浪人回答简单干脆。
    ——连吃饭喝酒也不例外。杨枫没有说。
    杨枫却说:“连睡觉也不例外?”
    “不例外。”
    “洗澡呢?”
    “同样。”回答同样干脆。
    ——他的刀的确是从不离身,从他拿起这把刀时起。
    杨枫说:“昔年萧十一郎的情人风四娘,她在沐浴时,刀就在浴桶中,她也是刀不离身。”
    “我听说过。”浪人盯着自己握刀的手。
    他的手洁白干燥,稳定而有力。
    “昔年彭十三刀也是刀不离身。”杨枫又说。
    “我知道。”浪人抬起头,眼也发了光,“听说他那一次沐浴,用我们扶桑本土的吕风沐浴。这个时候来了六个手持长矛的刺客,这六只长矛忽然全部刺穿浴桶。”
    “但彭十三刀却安然无恙。”杨枫说,“他的刀就在桶中,他的断弦三刀也是罕有敌手,所以长矛全被砍断枪头,他的人又突然飞起,将六个刺客的双手全部留在他的浴室外边。”
    “彭十三刀本就是刑部好手,断弦三刀更是人不能见。”浪人轻轻的吐出了十六个如魔咒般的字语:“断弦三刀,人不能见,人若见之,头如断弦。”
    沉默,短暂的沉默后,杨枫问:“你这把刀呢?”
    浪人盯着手中的刀,目光忽然变得温柔炽热起来,就像盯着自己情人的一般。
    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多了:“我这把刀叫狂浪刀。”
    “狂浪刀······何谓狂浪?”
    “因为他的主人,因为它的刀法。”浪人说,“它的刀法叫‘狂浪刀法’,他的主人叫‘狂浪怪客’。”
    杨枫心一跳:“你就是狂浪怪客?”
    浪人摇头:“不是,狂浪怪客是这把刀的第一主人。”
    “你呢?”
    “我是这把刀的第二主人,”浪人毫不隐瞒,“我就是‘狂浪刀客’伊二郎。”
    杨枫的心又一跳:“久仰大名!”
    的确是久仰大名,杨枫早就听闻东瀛扶桑有位使刀高手,打遍扶桑无敌手,并且来到中土,也未遇敌手。
    “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这句话杨枫没有问,他已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是来找自己试刀比武的。
    杨枫果然没有猜错,伊二郎果然是来找自己比武的。
    伊二郎却说:“你怎么不问我来找你干什么?”
    “我不必问。”
    “为什么?”
    “你来找我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要是与你有关呢?”
    “与我有关你自己自然会说出来。”
    伊二郎说了出来。
    他说:“是这把刀叫我来找你的。”
    他抬起右手的刀:“七年前,师父把这把刀传给了我,几年来,我没有辱没先师,也没辱没这把刀。”
    他的意思就是:他以他师父传给他的刀,又以师父传给他的刀法,打败了所有的敌手,从未败过。
    他的意思杨枫懂。
    但这次挑战杨枫,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八月十五,宜祭祀,平道;不宜远行,会友,立约。
    月,月圆,却有晕。
    月太过明亮,旁边的星星便显得若隐若现,不怎么耀眼了。
    静园,名副其实的“静”园,静得令人恐怖,静得令人发狂。
    三十二只粗如儿臂的红烛流着红泪,似在低语哭泣。
    杨枫;伊二郎。
    大盗杨枫;狂浪刀客伊二郎、
    大理石桌,石桌冰冷。
    桌上有酒,烈酒温热。
    大理石凳,石凳冰冷。
    凳上有人,决斗之人。
    杨枫伊二郎两人就这样的对坐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了,坐着喝酒,烈酒、
    从圆月初升到月至中天,就这样的坐着,坐着喝酒,烈酒。
    他们酒喝得不少,但绝不是为了壮胆,只是为了比斗的气氛。
    秋风萧瑟,残烛灯光摇曳。
    伊二郎左手举杯:“干,最后一杯!”
    最后一杯,桌上已无酒,酒已喝光。
    月正中天。
    伊二郎缓缓抽刀出鞘,杨枫顿时感觉寒气逼人,侵入肌肤的每一个毛孔。
    伊二郎右手举刀:“请!”
    杨枫却一动不动:“就在这里。”
    “是。”
    “不到园厅外去?”
    “不必。”
    “为什么?”
    伊二郎举了举刀:“我的刀见不得月光。”
    杨枫没有开口再问。
    ——客随主便主随客便又有多大分别?厅内决斗与厅外决斗又有多大分别?
    伊二郎左手抖动,一块黑布现于手中,左手再次抖动,黑布已蒙于面上,——应该说蒙于眼上。
    ——这是什么用意?比武蒙眼?
    看他蒙眼的手法,已然熟透。
    是他轻视杨枫,蒙着眼就能够战胜杨枫
    还是他每次与人决斗,都是眼蒙黑布,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杨枫没有问,他知道,伊二郎这样做,自有他的理由。
    秋风益加萧瑟,寒气愈加逼人。
    天地间忽然暗了下来,圆月是不是躲进了云中?
    究竟是伊二郎的刀见不得月光,还是月亮见不得他的刀?
    伊二郎的武士刀光华却辉煌起来!
    刀花朵朵,刀光闪耀,夺人眼,摄心神。
    风中残烛在凛冽的刀风中乱抖,慢慢的已然熄尽。
    黑暗,完全的黑暗。
    令人恐怖、绝望的黑暗。
    只有厅外泛泛月光映了丝丝进来,依稀可辨比武的二人。
    黑暗中却有光,刀光。
    黑暗中也有风,刀风。
    伊二郎的刀,杨枫的刀。
    杨枫很少使用刀剑之类的武器,但也不是不使用,比武决斗不比寻常,还是有件称手的武器好。
    杨枫觉得现在手中这把刀就比较称手。
    黑暗并不可怕,黑暗中的刀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黑暗中的刀法,伊二郎的“狂浪刀法”,他的刀法的确厉害。
    从残烛开始熄灭的刹那,杨枫就已看出,残烛灭尽,杨枫更加感觉到了。
    杨枫为盗六七年,练就了一双夜眼,他的夜眼也许比猫比老鼠的眼还精。
    幸好有这双夜眼,杨枫才得已一睹“狂浪刀法”。
    也正因为这一双夜眼,杨枫差点受伤失败。
    ——他虽未失败,但练就的夜眼,竟因这一战而废。
    因为“狂浪刀法”是看不得的刀法,它太障人眼,太迷惑人。
    不但迷惑你的眼,更迷惑你的心智。
    杨枫这才知道了伊二郎的用意。
    ——难道他的刀法连他自己也不能见么?
    所谓“狂浪刀法”,是狂浪怪客面海而居,因海而创的一种刀法。海浪时而波澜不惊,时而惊涛骇浪;时而静如处子,时而动如脱兔;有时温文儒雅,有时狂躁不安。他的刀法就如大海的波浪一般,千变万化,深不可测。
    这真是种怪刀法!
    不知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还是另有原因,伊二郎的怪刀法竟奈何不了杨枫,并且败在了杨枫那不知名的刀法下。
    刀光消失的刹那,天地骤然变亮了。
    是不是云消失,月又现?
    黑纱布取下,一张落拓的脸,一双接近绝望的眼。
    “他败了?”季长青问。
    “是。”杨枫小饮一口,空洞的眼神变亮了。
    “他可败得心服口服?”
    “并不。”杨枫似又回到那夜的情境之中,“像他那种狂傲之人,并不是容易认输的。”
    杨枫说:“伊二郎走时,对我说:‘杨枫,迄今为止,你是打败我的第一人,记住,三年之后的中秋月圆夜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你,同样是今夜,同样是此地、此时,再次决斗,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让我今夜所说的话落空。’”
    “他还问我:‘杨枫,你用的什么刀法击败我的?’”
    季长青说:“我也打算问你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刀法,这只不过是我这几年来与人对敌所积累的经验而已。’”杨枫说,“他说:‘我懂了,你打败我,所用的刀法是实战经验,但我这几年比斗,同样有不少经验,却为什么会败在你的刀下?’”
    “你怎样回答他?”
    “我回答说:‘你的经验是胜利的经验,没有失败的经验,因为你从未败过。’他问:‘你失败过?’我说:‘我败过。其实失败也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关键是你如何看待它,一蹶不振不是好男儿,并且失败的经验也比胜利的经验要重要得多。’”
    “你在激励他?”季长青明显的觉得不该。
    杨枫点头,承认:“我失败过,失败的滋味确实不好受,需要别人的安慰,更需要激励。”
    杨枫说得对极,失败的确不好受;但有时失败也是一种动力。
    但是如果失败太多呢?
    失败太多则会令人完全丧失信心,感到绝望,甚至自杀了。
    ——众多绝望自杀的人,岂不就是因为遭到太多挫折,太多失败,而又没了勇气、没了信心活下去才造成的。旁人的一句安慰话语,有可能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季长青若有所思:“是不是你怀疑他也到了这里?”
    “方才划拳的几个日本浪人,也许就是伊二郎的弟子。”杨枫说,“在‘柳林客栈’,他们所使的刀法就是伊二郎的狂浪刀法。”
    “他弟子在此,也不能说明他也在这里。”季长青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杨枫说:“但我又感到了一丝寒意,那一次他现身时的那种寒意。”
    季长青不说话了,他相信杨枫的感觉。
    杨枫说:“也许他现在已发现了我们,正在暗中观察着我们,但也没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等会儿我还要去找这几个日本浪人,问问苏雪的失踪是否与他们有关。”
    嘈杂的客厅忽然静了下来,笙管亦无声了。
    灯火最辉煌的地方却喧闹起来。
    一脸猴相的方督军在大金“寿”字面前站了起来。
    他满面笑容,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十分愉快。
    他满脸微笑,向众人抱拳说:“众位江湖朋友,各位兄弟,今天是我方至德的五十大寿,承蒙各位厚爱,赏光来此,我方至德不胜感激。”
    鼓掌之声阿谀奉承叫好之声此起彼落。
    方督军接着说:“特别是我的结拜兄弟施威,他远在金州,却派人来给我贺寿,更令我感激不尽。”
    他的这句话倒令杨枫吃了一惊,想不到施威竟也派人来此,不知是谁。汪洋海?还是施菲儿?
    想起施菲儿,就想起了小蝶,小蝶现在好不好?
    方至德语声落处,走出了几个人,几个杨枫都认识的人。
    施威府衙的陈晋爵;找自己报仇的燕秋月;找自己比武的“狂浪刀客”伊二郎;还有一个居然是失踪了的苏雪!并且苏雪紧紧地偎依着伊二郎,就像偎依着自己的丈夫那样;还有那三个日本浪人。
    这一切都把杨枫搞糊涂了。
    方至德牵过伊二郎的手,拍拍他的肩,故作亲热状,说:“这位大侠是日本方面派来的特使,伊二郎,他外号‘狂浪刀客’,据我所知,他的一把刀从未败过。”
    方至德的话一说完,伊二郎冷傲的脸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方至德的这一番大吹大擂,是不是令伊二郎想起了杨枫,曾经击败自己的杨枫。
    季长青冷笑一声:“这方猴子拍马屁拍到人家心病上去了。”
    杨枫笑笑,说:“那边的那位面如中秋冷月的青年,便是金州盐商燕汉年的儿子,燕秋月。”
    “燕秋月······”季长青轻声念道,“我好像见过他。”
    “等会儿他若见了这玉麒麟,一定会追问它的来历,所以就会问出我来,倒是兄弟千万不可莽撞,一定要见机行事。”杨枫知道季长青的脾气,再次的提醒他。
    季长青无所谓的笑了笑:“大哥不必如此,兄弟自有分寸。”
    杨枫喃喃道:“燕秋月怎会到关外来······”
    季长青说:“他一定恨你恨得要命。”
    杨枫苦笑:“的确,但他却又祈祷我不要死。”
    “这倒奇怪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他要亲手杀死我而已。”
    ——这就是仇恨,仇恨。仇恨总是会令人变得左右矛盾,反复无常;仇恨总是让人变得痛苦异常,极端偏执。
    季长青不再说话,杨枫也不再开口。
    方至德继续介绍:“这位便是我好兄弟派来的陈晋爵;这位年轻人是我好朋友的儿子,也是年轻有为,燕秋月。”
    众人趁着酒兴使劲鼓掌叫好。
    但看燕秋月,脸上并不见愉悦之情,只是出于礼节性的回应一下。
    方至德最后才介绍苏雪:“这位姑娘就是伊二郎的夫人,苏雪。”
    苏雪妊娠施礼。
    杨枫不禁苦笑,原来她并非找她哥哥,而是找她丈夫。那夜遇见了伊二郎的几位徒弟,便跟随他们找到了伊二郎。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放心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多么丰盛,多么热闹。
    灯火也一样,总有阑珊熄灭时。
    方督军的寿诞已散,操场上灯火亦已阑珊。
    三更子时向来是“夜间工作者”认为的最佳时刻,殊不知四更丑时却是更有佳处。
    四更是大多数人睡得最深最沉的时候,将这个人偷走,也许他也不会醒。
    方督军的大操场虽然暗了下来,他那收放贺礼的大厅里却较先前亮多了,也较先前热闹些,——方督军居然安排了十二人看管他的贺寿礼。
    一些玉器古玩在蜡烛的光辉下闪闪发光。
    一位尖嘴猴腮的仁兄说道:“我说兄弟,你们看这些寿礼中,最惹眼的是哪一件?”
    在他们说来,惹眼就是值钱的意思。
    “依我看,恐怕要数这株珊瑚树。”
    这株珊瑚树通体殷红,红中透白,似红玉,的确世间罕见。
    有的说,这件白玉骏马应该最值钱;有的说,这把古剑才是最好的宝物。
    “我看啦,这只麒麟才是最值钱的呢!”一位黄发老者吸了口旱烟,摇头晃脑的说。
    众人都转向这只玉雕的麒麟,但见它晶莹透亮,绿中有红,红中带绿,煞是精致,极具美态。
    这位尖嘴猴腮的仁兄眨了眨眼:“老黄油,此话怎讲?”
    “范猴子,这你就不懂了。”老黄油慢悠悠的吸了口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斜着眼瞧着范猴子,“我看管德老爷的宝物十年有余,见过的宝物恐怕比你想象的还多。”
    范猴子连连点头,口中称是。
    老黄油接着说:“这只玉麒麟是当年奸相李林甫送给杨贵妃的,杨贵妃又在唐皇面前卖乖,说它是‘吉祥如意玉麒麟’。如此算来,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
    “真是难得的古玉!”
    十余人全都紧围着老黄油,盯着玉麒麟,眼中露出了光。
    “五年前,我在德老爷的房内,看见过这只玉麒麟。”
    “怎会在德老爷的房内?难道是德老爷的?”
    “德老爷收藏颇多,宝物来路也多······”
    众人议论纷纷,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是的,这五年来,玉麒麟一直在老爷的库房。”老黄油搕熄了烟,似在回忆,“每次老爷来巡视他的宝物是,总是背负双手,出神地盯着它,我有时偷眼瞧老爷,他还时常微笑呢。”
    众人都听入了神,伸长了脖子,睁大了双眼,谁也没开口。
    老黄油眯着双老鼠眼,瞧了瞧众人的模样,觉得很是满意,裹了支烟,其中一人讨好似的点了火,老黄油狠狠的吸了一口,这才慢吞吞的说:“有一次我当值,记得是夜半,德老爷到库房来,凝视着这玉麒麟,居然说了两个字。”说到这里,老黄油又故意住口不言。
    范猴子急红了脸,抢着问:“说的什么?”
    “嘿嘿,你们猜不到吧,老爷说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谁?”
    众人都凝神静听,生怕听错听漏了一个字,幸好老黄油说得很清晰,并且还一直重复。
    老黄油悠悠地喷出一口烟,轻声念道:“杨枫,杨枫······”
    “杨枫?”范猴子猛地一震。
    “你认识他?”老黄油瞪着他,沉声问。
    范猴子摇头:“不······不认识,只是听人提过他。”
    老黄油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强盗,大强盗,听说我们的军饷就是他盗的。”
    “不错。”老黄油说,“听刘老五说,杨枫成名已有十年,富豪大贾,提起杨枫无不头痛,却拿他毫无办法。”
    范猴子说:“真有那么厉害?”
    老黄油两眼一瞪:“这并不值得怀疑。”
    沉默,大家都没开口了。
    还是范猴子最沉不住气,他问:“德老爷怎么会念杨枫呢?”
    没有人知道,所以没人出声,所以还是沉默。
    沉默总是暂时的。
    老黄油喃喃道:“我只奇怪,玉麒麟怎会在老爷的贺礼中,并且也没有记录是哪位贺客送这份礼物。”
    一旁的老管家说:“其实这样并不奇怪。”
    “哦?”
    “这玉麒麟是老爷的宝贝,这次做寿,理所当然的要拿出来炫耀一番了,这就好像一个女人绝不会将自己最满意的衣服藏在衣柜里。”
    “对,对······肯定是这样。”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但,但我听说······”听说什么?范猴子终究没说出口。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