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风华录 > 第一章 古道朝暮分昏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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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历扶平八年对于老百姓而言是风平浪和的一个年头,然而在史学家的眼中,这一年无疑是青国中兴的一个转折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不得不说,青懿帝扶平在青史上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皇帝。但事实上,懿帝并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帝,相反,懿帝在位期间十分勤恳,史载,懿帝病重之前,勤于政,勉于学,常常两更天还在批阅奏折,睡在书房的时候甚至比睡在卧房的时候还多。然而或许是因为体弱短寿,或许是因为天时造化,懿帝的功绩,似乎注定要淹没在他雄才伟略的兄长青武帝和他的儿子“中兴之君”青睿帝的光彩下。

    青懿帝一生致力民生,怀柔养息,对于百姓而言,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宽仁皇帝。在他的勤恳努力下,扶平八年的青国比起十年前,已是难得的一派祥和。青都的东西两市日日商贩络绎不绝,人口也一时达到了巅峰。

    然而,这个泱泱大国所潜伏的危机,却是青国建朝两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懿帝的兄长武帝戎马一生,将青国的土地扩大了一倍有余,然而快速的扩张与侵略却给国家带来了可怕的隐患。青国以南,隔三差五便传来羽民骚乱的消息;青国以西,被青人灭国的巫民一直是青国的心腹大患;青国以北,犬戎已远不是荒年的狼灾扰民那样易于对付,这些狼背上的汉子集结成军队,在北地拉开了数百里的战线,犬戎之战已持续了两年之久,仍大有僵持不下的趋势。

    而坐在帝都的皇帝要面临的远不止这些烦恼。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庙堂上,也并不让他少费心,朝堂上结党营私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世袭罔替的四公,一个个或富甲天下或拥兵而重,令皇帝也不得不忌惮三分。反观青帝的几个儿子,或死于沙场,或死于府邸,仅存的两个也免不了兄弟阋于墙的天家宿命。而对于这个沉疴种种的帝国所面对的内忧外患,体弱多病的皇帝虽然心知肚明,却是有心无力。

    这片在战争和炮火中尝尽了鲜血和泪水的土地在期待一个真正有能力来主宰它的人到来,给这个两百余年的庞大帝国和它的人民一个光明的未来。

    血……像是身体里那条噬血的毒虫一般,蜿蜒着割裂了少年的视线。

    骨头里像是有一只勤恳的虫子在耕耘着,要在下一个黎明前吞噬掉寄主全部的血肉。少年痛的手指痉挛,苍白的腕骨处青筋跳突得像是遒劲的竹节。

    要死了么?

    少年仰起头,眼前是重重叠叠的黑幕。

    还不想死啊……

    虚空里像是伸出了一只铮铮有力的手臂,那是多少次拉自己走出深渊的手。

    季之……我还不想死啊。

    少年坚忍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便无声的瘫倒在一条悠长的黄土道上。天边闪过一道惊雷。

    “……此生随君征战死,不诉离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声角唱声一抑一扬清亮婉转,台上色角带一张木雕傩面,刻的是一个柳眉星目的女子。瞧她身着绮罗,腰缀明珠,扮的必是贵妇。

    这一句正是这一折戏最后一句,台下一阵哄响,叫好声此起彼伏。这支朱旌声名远播,历来登台都是座无虚席。

    一个布衫女子背着药箱在叫好的人群里穿梭,因着身形瘦小,不多时便绕过台侧的幕帘,进到后台。

    那色角已摘了傩面,是个清秀伶俐的女子,她抬头瞧见来人,道:“还有一折戏,烦劳医师稍候片刻。”

    “不急不急,难得歇脚时候还有好戏听。”布衫女子放下药箱,她一身粗布衣衫,头上梳着双髻,想来还不到十五年纪。

    “姐姐今儿是演潇妃吗?”

    “嗯。明儿个我们恐怕要离开首阳镇了,今儿算是压轴戏--《潇妃传》。”

    少女了悟一声。潇妃乃是青始祖的宠妃,却是位奇女子,一生追随始祖开疆拓土,从不离弃,甚至几度救过始祖性命,正应了她那句“此生随君征战死,不诉离别”,只是可惜天妒红颜,还不到二十五便重病不治撒手西去了。她去世后始祖十分怀念,遂令朱旌写了《潇妃传》,后来成了流传甚广的一出戏。

    琴师抚琴拨动两个高音,外面又是一阵口哨声和掌声,扮演帝王的色角提剑登台,台下又响起两声呼声便听声角的唱音自后台响起,一时众人收声,只听得声角的沉郁唱调:

    “事去人亡,一物空留在,线迹针痕,砌就伤心处。可惜了绝代佳人绝代恨,空留得千古芳踪千古传……”

    青娘束好衣带,箍好傩面,掀帘登台。她经过医师身边时,那医师微微蹙了蹙眉,半晌,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琴师手下几番回转,最后一个旋音落地,台下一片掌声叫好声。青娘掀帘而入,摘下傩面,对着少女医师转眸一笑,坐下伸出右腕给她看脉。

    “姐姐身上的香上次来没有闻到过呢。”

    “恩,昨日有个女子相赠的。”

    “哦?什么样的女子啊?”

    “瞧她也不大……嫁人不久,男人被征去北边打仗了,她三个月没他音信便偷跑出来找他了。”

    “那找到了吗?”

    “没有……她又一路寻回来,昨日来我这里借宿了一宿。喏,赠了我这块香。”

    医师点头笑道:“这个姐姐真是个有心人啊。”

    青娘不解的看她。

    “这香里掺了零陵香,可防受寒,恐怕是听出姐姐染了风寒特意选的。”

    青娘微微一惊:“真是有心……”

    医师收手,冲青娘甜甜一笑,道:“姐姐的风寒已不碍事了,我再开张方子,姐姐每日临睡前服一剂,半月后嗓子也就如初了。”

    医师开了药方后又叮嘱了两句,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听到青娘突地唤她:“易医师,差点忘了,今早见到北村的顾伯,他让我碰见你跟你说下他腰病又犯了,说是你有空的话……”

    “恩啊!我这就去。姐姐日后多保重!”咧嘴一笑,匆匆消失在卷帘外。

    首阳山因是先帝青武帝的葬身之处,加之武帝死法惊悚,数十年来被传为大凶之地,人迹愈发罕见。北村因为挨在首阳山脚下,也便荒凉些。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个靠着几方地养家的农户罢了。

    顾伯的两个儿子一个死在战场上了,连尸首也只剩了上半身回来,另一个外出学艺便杳无音讯,老伴两年前也过世了,如今只得他一人守着这茅草房聊以度日,日子久了,脾气也有些乖僻,不大爱和旁人来往。

    那姓易的少女医师一进门便觉得顾伯今日尤为古怪,瞧他腰板活动自如并瞧不出什么异样。果然刚进屋坐下,顾伯就掩上门窗,一边和她絮叨些有的没的,一边拉着她进了里屋。易医师一惊,里屋草席上伏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这倒也无甚,问题是他那张脸。

    那是一张几近完美的面容,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器,让人相信纵然再怎么落魄,这等泥淖秽亵也无法掩盖这少年的风华。只怕天下所有的男子与他一比,皆化作了明月旁的细碎星光。

    易医师抓了抓头,暗忖:莫不是顾伯拐了个美少年……不对,他要拐也该拐美少女啊……

    顾伯憨憨一笑,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今天清晨莫名其妙下了场雨,我想着出去把昨天晒得麦子收进来,就发现路边躺了个人,当时他还能开口说话,我问他是什么人来着,他说是碧落城当兵的,然后就晕了过去,再没醒来。我瞧这孩子生得模样是模样的,又是给咱青人打仗的,能帮一把就该帮一把,可是咱村上也没个医师什么的,病了都等你下山办货一并给瞧。可巧今儿你真在镇上……”

    易医师在塌边坐下,瞧瞧那少年眉宇,伸手去请那少年的脉,她年纪尚小,把脉的手势却极为老道。

    少年的手生的纤细玉白,三分不似男子,却煞是好看。掌间却生胼胝,似常年握剑所致。易医师静心细细辨别他的脉象,不言不语,眉头却越蹙越紧。少顷,她微微叹一口气,抽回把脉的手,皱着眉凝望了少年半晌,回头对顾伯道:“顾伯,你这儿可有醋?倒一碗来。”

    老人连忙倒了一碗醋来。

    女孩从怀里取出一株红色的根来在嘴里嚼烂了吐在那碗醋里,随即扶着少年坐起来,手上画了个弧低声念了句什么,那少年应声张开嘴,女孩立即将那一碗醋统统灌了进去。

    易医师将少年放平躺好,头也不回,只一伸手将空碗递给顾伯。

    顾伯正要开口询问易医师这是什么偏方,却看着那床上的少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手上的碗直直掉在了地上。

    那少年手臂上白瓷般的皮肤下突然泛过了一道青色的凸起,一闪而过,像是清澈的池水里溜过一尾黑色的鱼。

    然而还不止黑色。

    他的脸上和身上不断的泛过赤色的紫色的蓝色的凸起,像是皮肤下有无数五彩斑斓虫子在四窜。而少年的身体也颤抖起来,看得出十分痛苦。

    顾伯吓得连退两步:“这这这……”

    易医师并不理会他,她将手轻轻按在少年的胃上,嘴里低低念着词,听起来像是哄小孩入睡的歌谣。少年身上斑斓的凸起渐渐少了,身子也不再颤的那般厉害。然而易医师的神色却没有半分舒缓,相反她眉间的忧虑越发的重了。

    过了约莫半刻,易医师按在少年胃上的手像是着了痛一般震得她猛一缩手。

    女孩整个人从床边弹了起来,她看着自己手掌间诡谲的暗红色,怔怔道:“百蛊术……”

    “易医师,这是……这是什么?”顾伯躲得很远,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易医师看他一眼,眼中还是平平:“不大好办。”随即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榻上的少年。

    “那……那还有的救吗?救不了的话咱还是……还是……”

    “救是救得活……”易医师霍的拎起药箱起身,“顾伯,劳烦你照顾他。现下缺一味药,我得回山上去取一趟。”

    “可是他……他……”老人脸上满是惧色。

    女孩回过头来看他一脸忧虑,突然展颜冲他一笑:“他中了蛊,很厉害的蛊。不过蛊不像瘟疫,不会祸及他人,顾伯您不用害怕。”

    “中了蛊?南疆人弄的……那种玩意?”

    “嗯。”

    “易医师,你还会治蛊?”

    女孩勾嘴一笑:“我可是松伯的徒弟,手下断无救不活的人。”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