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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声音停了停,继续道:“太医和宫女婚后生下了一个女孩,他二人只得这一个孩子,但这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却极聪明,跟在父亲身边偷学,五岁就能将《医经》《经络全解》背的一字不漏,七岁可以辨别寻常医馆里所有的药,八岁已能诊断大小症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本是一个圆满的故事,可是女孩的自负,却造成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易昭寒缓缓抬了抬头,她的眼里盛满了涣散的光,斩毅预感到他就要知道徒弟人生中最惨烈的部分了,因为他看到女孩的脸痛苦的抽搐了两下,她的声音变得空虚而压抑:“在本草科里有两味形态很像的药——蔊叶和及己。这两味药的气味色泽形状都很很像,只是叶脉一横一竖,只有细心的老药师才分辨的出来。蔊叶是一味温良的副药,及己却是剧毒之物,身体虚弱的人误食及己会有性命之忧。太医是个严苛的人,因为八岁的女儿辨别不清这两样药材而斥责了几句。小女孩心高气傲,心中愤愤不平,只道父亲也不一定分辨的出来,却来斥责她。于是,趁着父亲不注意,她……”易昭寒的声音突然奇怪的梗塞了起来,“她将药柜里的蔊叶和及己调换了。那时候,她的脑子里全是父亲因为没有察觉出二者的调换后的尴尬神情,却全然不知……那时嘴角得意的笑容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易昭寒痛苦的合上了眼睛,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斩毅感到女孩身上散发出一种浓烈的绝望,不禁皱了皱眉,伸手抚在她的背上。
易昭寒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接着讲道:“后来,女孩的妈妈生了重病,父亲亲自开了方子,不多久就治好了她的病。只是她的身体极弱,太医又开了个温性的调理方子给她,没想到,这副方子才服了半个月,有一天……病人突然呕血不止,连当夜都没能挨过去……”
女孩不再说话了,她双手紧紧的按在头上,蜷着身,像个受了责骂的小孩子。她看着那篝火,目光直勾勾的,像是再也不会移开了。
“这件事最后还是被父亲发现了,女孩被从家里除名,一个人四处流浪,像是一只野狗沿街乞讨。只是她运气很好,遇到了收留她的人,也算生有所归。但其实这些年来,她都很想回家……回家看看,父亲和哥哥,还有妈妈……后来有一天,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可是那个家……却沦为了当权者阴谋的牺牲品。她知道的,父亲是那么刚正不阿的一个人,当年甚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战俘出头,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弑君的逆举。可是这样正直的父亲,最后却被冠以千古罪名……满门抄斩。”易昭寒一字一字的咬出最后的四个字,她的声音,冷的像是九嶷山苍梧之渊里万年不化的寒冰。
斩毅看着一抹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坚忍而决绝的恨色划过易昭寒稚嫩的脸颊,轻轻叹了声:“丫头……”
三分宠溺,七分痛惜的语气。
女孩眼里噙着泪,看得出她在用自己的倔强和骄傲紧紧攥着这些懊悔和屈辱的泪水,她望向斩毅深而沉的眼眸,道:“师父,你知道吗?我刚出生的时候,父亲曾经到神庙里替我卜过一卦,卦象显示……我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真的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没有我,妈妈就不会死了……父亲也……”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空又凉,斩毅凝望着她的眼,女孩净水无波的神色上缓缓淌着两行清泪。
“丫头……”斩毅伸出手,将易昭寒的头慢慢揽进自己的怀里,“听师父的话,好好活下去……这世上,没有谁是不该出生的,也没有什么过错是不能弥补的……”斩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一阵钝痛,他只能更用力的抱紧女孩的肩头。
易昭寒咬紧的牙关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了呜咽声,渐渐变成了凄厉的恸哭,斩毅安抚着她的后背:“丫头,不怕……师父在这儿,师父会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意外的温和轻缓,像是满地轻柔的月光,更像是母亲吟唱的儿歌。在易昭寒耳中,是这个残酷世界里最温暖的港湾。
次日,饮马镇。二毛茶馆。
茶馆的掌柜二毛是个又瘦又矮的中年男人,此刻他正跑前跑后的伺候着一个女客。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像是一朵海棠开到盛极的风韵。女人在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小桌边坐下,却吸引了茶馆里所有人的目光。
不多时一个猎人打扮的男人拉开长凳便要在她身边坐下,女人看也不看他,不冷不热的道:“这里有人了。”
猎人色迷迷的眼神在她身上贪婪的游走了一遍:“姑娘真会说笑,这里哪有人了?”
“确实有人了。”一个淡淡的男人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猎人猛的回头,他全然没有感到有人接近自己的身后,足以见得说话的人是个极其擅长屏息的高手,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人并不止一人。一袭黑衣的男人身边还带着一个神色木然的小女孩。
“如果你想保住自己这双眼睛,就别在这位姑娘身上花心思了。”男人神色和善的对猎人道。
猎人心中一怒,正要破口大骂,却瞥见男人腰间的长剑,凭着多年狩猎的经验,他敏锐的察觉到那是一柄可怕的神兵,只有噬血无数的兵刃才有这样的戾气。猎人语塞了一下,恨恨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女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斩毅,捂着胸口道:“公子竟为了小女而要夺人双目,真是吓坏小女子了。”
斩毅眼角脸黑了一半,道:“若是我们晚来一步,只怕他的双眼已被你捏得稀烂了吧。”言罢,将长剑搁在桌上,在女人对面坐了下来。易昭寒亦摘下身上的药箱,在斩毅身边坐下。
“你……没事了吗?”焚音压抑着声音里的惊喜。
“无碍了。”斩毅浅笑着回道,“谢谢你。”
焚音摇摇头:“和我还客气。我还有事在身,只怕不能与你们同路了,多小心。”
“嗯。”斩毅和易昭寒都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隐主希望你拜访西川之后去一趟落碧城。”说完焚音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匣,道:“落碧城主曾以一曲《战歌》为武帝助威,这里是铁笛‘吹雪’和《国风》全谱,落碧城主是通晓音律的人,想必能够明白瑝天的诚意。”
斩毅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古朴木匣,半晌道:“新帝登基之前,落碧城主就是二,如今二太子登基,要说服他与瑝天联手抵抗青帝直辖的秘党玄天宗,只怕不是易事。”
焚音神色蓦然肃杀,她压低了声音道:“半年前二太子在落碧城统领青军与犬戎作战时,曾被落碧城刺客追杀,一路逃回青都。这也正是二太子回到青都后急于起事的原因吧。按理说,二太子本不该在战事胶着时急着夺嫡的。”
“寒鸦门被灭门后,落碧刺客直接听命于落碧城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落碧城主对新帝是怀有二心了。只是,以我对落碧城主的了解,他断不是这样首鼠两端的人。”斩毅思索片刻,问道,“你说的是谁的情报?”
“兜影。”
斩毅似乎松了口气,他伸手翻开木匣,里面是一只通体乌青的铮铮铁笛,下面垫着一摞古旧而繁杂的笛谱。
“‘吹雪’可是听水阁镇阁之宝,至于《国风》,不是早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么?”斩毅的指节缓缓滑过木匣上漆红的雕花,若有所思道。
“隐主年少时曾游历天下数十年,朋友只怕比我见过的人都多。这些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不过看的出来,隐主十分期待结交落碧城主这个朋友。”
斩毅笑了笑,没有说话。
焚音起身,递过一件包裹给斩毅:“天气凉了,我做了件窄袍给你……”
“嗯。谢谢你。”斩毅起身接过来。
“怎么又谢我?”焚音故意嗔道。
“呵呵,我错了。”斩毅笑道,“珍重。”
“珍重。”女人最后又看了斩毅一眼,转身而去。她的离去和她的到来一样突兀,像一道惊鸿一现的浮云。
落碧城主府。
入夜后,北风就没有停过。北郡的秋风像是刀子一样,携着前方战场里浓烟与血腥的味道,盘旋在这座人人都披甲佩刀的城池里。
修武阁是整座落碧城最高的建筑,站在上面,甚至可以看到城外百里处斑斑点点的战火。
“你是说,这次查出来的细作又畏罪自杀了?”是一个温软的女子声音。说话的人着一身墨蓝锦绣流云袍,领口的针脚平而细密,是极好的做工。
“是的。”答话的男人并不高大,黑发用一根绳子随意的一系,搭在肩上。但是他答话的态度却极是恭敬。
“城主想必有些焦躁了吧,我听说晚宴上城主说了先生几句,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是。为城主分忧是属下的职责。”
“嗯。”女人弯下腰轻咳了两声。
“夫人身体不好,还请少劳碌些。”
“劳你惦记。我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男人行了礼,一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落碧夫人倚着竹藤编的长椅,望向北边的烽火,眼中渐渐烧出一团怒火。她伸手拢了拢领口,起身准备回去了。
风中传来一声极轻的破空之音。女子猛的回手一抓,那只雪白的幼鸟在她的掌中化作了一片雪白的纸。信上密密的是几行刚劲整齐的字迹。
见信如晤:
百蛊一事,吾已查证,其解法仅有《九嶷医经》中有所记载,故,吾窃以为青帝身边有精通巫医之术的医师。此事,还请阁下慎重。
另,瑝天与玄天宗决裂在即,瑝天必向落碧城求助,请阁下莫失良机。
信的末端印着一只凤凰形状的紫色徽记。
落碧夫人又把信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一扬手,雪白的信化作一缕白烟消散于无。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