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就在这时醒了过来,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空荡荡一片。
很快又有鬼魂过来扰她安宁,所幸每次只是一两只,不难对付。
到了下午,她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已经有三顿饭没有吃了,阎王那老家伙不仅采取鬼海战术折磨她,竟然还仗着她不吃饭也饿不死,又要采取饥饿战术活活地把她馋死吗?
流离一边想着厨娘做的好吃的一边默默流口水,突然空气里一动,有鬼魂穿过门栏飘了过来。
流离打叠起精神,正准备动手,面前却显出一张苍老的脸。
来鬼畏畏缩缩地举手挡住自己的头,说道:“莫动手莫动手,我没有恶意的。”
这鬼按人间岁数来看应该是四十岁左右的时候死的,用苍老一词形容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可看见她的那一刻流离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苍老两个字,因为这只鬼实在太过憔悴。脸色蜡黄,两只眼睛疲惫无神,眼下一条黑眼圈黑得像是熊猫,鼻子两侧的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看她似乎确实也没有恶意,流离收了手中法诀,戒备地看着她。
很快就听见她说:“孩子,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饭来,快趁热吃。”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木质饭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羊肉烩面。
流离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可又因为害怕东西不干净,当下并不敢吃,问她道:“你有事吗?”
“嘿嘿……”女鬼一笑,笑容里满满当当地写着四个字:有求于人。
“确实有事,”女鬼把面放到流离面前:“你先吃吧,我保证,这面是我从阎王的小厨房里偷出来的,用料绝对干净,你要是吃出一点儿不对劲来,我可以把头割下来送给你。”
流离又看了看面,等确认里头色泽莹白的羊汤确实是羊骨煮出来的,几块厚厚的羊肉也确实是羊身上割下来的后,她端起碗吃了起来。
“孩子,慢点吃。”女鬼高兴起来,往她身边盘腿一坐,跟她唠起了嗑:“你就是流离吧,寒渊神君座下现今唯一的的徒弟,我经常听那些鬼差大哥们说起你呢。哎呦哎呦,慢点吃,别烫着,这面是我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热着呢。对了,我叫黎景云,在这里有九年多了吧,也算是个老人了。”
流离大喝了一口鲜香的面汤,说道:“九年?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去投胎啊?”
黎景云笑了笑:“投胎干什么,我在这里自由自在的,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过得多好,何必还去人间受苦啊。”
“这叫过得好?你在阴司里悠悠荡荡的,哪比得上去人间那个花花世界里快活。”
黎景云听见她这话却是软和了眉眼,说道:“我听那些鬼差大人说,你也是从人间过来的。可你在人间那些年,过得快活吗?”
流离嘴里一苦,瞬间吃不下碗里热腾腾的面条了。
黎景云又说:“孩子,听说你人间那个母亲坏得很,动辄骂你打你,从来没给过你一天好日子过。你可是她亲生的孩子,她怎么这么狠心,就一点儿都不疼你呢?”
流离不想再听下去,放下碗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黎景云又是嘿嘿笑了笑,一副讨好的样子:“孩子,你是寒渊神君的徒弟,本事肯定大得很,能不能带我去人间走走啊?”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流离瞬间起了戒备,问她:“你去人间干什么?”
“不瞒你说,我四十岁那年就死了,死的时候家里还有个女儿,我一直都放不下,想回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只要我能再见她一面,我就愿意去投胎。”
“你女儿是谁?”
“就是现在的一个小明星,叫崔芯,她是我女儿。”黎景云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笑:“你最近在帮的人就是她吧,阿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这里是颗怨念石,”从口袋里掏出一棵晶莹剔透的灵石,说道:“是我攒了很久的钱,好不容易在鬼市里头买的,你快收下,收下吧。”
流离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嗐,鬼市里三教九流的多了,什么消息打听不出来。”黎景云把怨念石往她手心里推了推:“快拿着吧。”
流离哪敢轻易要别人东西,推辞道:“别别别,你自己留着吧。我现在都被关着呢,哪还能带你出去。”
黎景云并不气馁:“你放心,阿姨还有这个。”又从口袋里一掏,这回掏出一双黑不溜秋的雨靴来,交给她道:“现在外头有很多鬼差把守,你不能从正门走,只能从忘川河里游出去。这个是避鬼靴,只要穿上它,忘川河里那些恶鬼就不敢近你的身。”
流离看看雨靴,又看看她,想不管是什么,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这位大婶肯定不是闲得慌才来给她送东西的。她已经给师父闯了祸,要是再偷偷跑出去被阎王知道,岂不更惹了麻烦?
“我在这儿挺好的,”流离把避鬼靴推回去:“你要没什么事就走吧。”
黎景云明显慌了起来,说道:“孩子啊,你就这么被阎王抓回来了,难道就不想知道人间的事怎么样了吗?我并不是想给你添乱,就在刚才,我已经看见阎王出外办公差去了,他去的那地方又刚好有他一个老相好,没个十天半月他是不舍得回来的。你要是这时候偷偷溜出去几天,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没人会发现你出去过。”
流离确实惦念着人间的事,想知道李期醒来以后都说了什么。听了黎景云的话,心里果然有些不安分,试探着问她:“阎王真的走了?”
黎景云道:“我若是骗你,就让我此刻魂飞魄散,不得往生。”
流离看她说的真切,脸上神色也不像是在作伪,心思便动了起来,想着只要自己解决完裴绪的事尽早回来,阎王应该不会发现,她一定会小心再小心,坚决不给师父惹麻烦。
“让我带你出去也可以,可你不能惹事,见了你女儿后尽早回来。”
“那是自然,我保证不会给你惹一丝一毫的麻烦,等我回来以后,我就立马去投胎。”黎景云开心起来,飘在空中手脚无措地转了几圈,脸上的笑憋都憋不住。
流离在牢里找了找,最后使了个障眼法把一块石头幻化成自己的模样,让它躺在地上装睡。
只是这监狱是厉鬼精魂铸成的,等闲人根本闯不出去。流离正想办法,就见黎景云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三两下把门上的锁打开了。
出了监狱,两人一路躲着鬼差来到了最近的忘川河边。流离一看下头被鬼魂搅合得浮荡不止的河水,小声道:“我自己倒是可以游出去,可你怎么办?像你这种没什么修为的鬼,一下去就得被咬成碎片,吃得渣都不剩!”
黎景云又是不急不慌地从口袋里一掏,这回拿出个编织精美的香囊出来:“养魂袋,我们鬼只要一进去,就不会受外物侵扰了。”
这鬼,还真是什么都不缺。
流离有些瞠目地看她:“大婶,你到底有多少宝贝啊?”
“哈哈,哈哈,鬼在阴司飘,哪能不给自己多留点后手呢。”
流离真是服了她,接了养魂袋把她收进去,勒好袋口,穿上避鬼靴,悄悄地挪进忘川河中。
那避鬼靴果然神奇,一路游出去,没有一只鬼敢来找她麻烦。
直游出了阴曹地府五里远流离才从水里探出头,上了岸施法弄干衣服,脱了避鬼靴,带着黎景云一道去了人间。
她回去得倒是及时,刚到医院,就看见一大批媒体记者见缝插针地守在外面,镜头对准医院进行实况直播。
因为李期刚脱离危险不久,不能有太多人打扰,可他已经知道了在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实在觉得很对不起裴绪,便接受了一家娱乐媒体的采访。
“对于我的言论给裴绪造成的误解和诽谤,我很惭愧。”
李期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脸上恢复了血色,靠坐在床头面对着镜头道:“他跟我是一个学校,可我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跟他从来都没有交集,连面都没有见过。我喜欢的那个人是我高二时的同班,因为我人长得瘦弱,经常受人欺负,他暗中照顾了我许多,我这才一点一点地喜欢上了他。”
记者就问:“那他后来为什么会跟你说那些侮辱性的话呢?”
“我们当年不过都是十七岁的还没长大的孩子而已,所接受的教育都是你要按部就班,你要世俗地活着,你不能跟别人不一样。他知道了我对他的心思,一时太害怕,担心会被身边的人戳脊梁骨,这才急于摆脱我。可是后来,是在大学毕业以后,他重新找到了我,跟我在一起了。”
记者的瞳孔一瞬之间放大,难以置信道:“他跟你在一起了?可我在你的帖子里看到的只有他给你造成的伤害啊。”
李期道:“这难道不是因为一些媒体的断章取义吗?他们只着重放大了想让人看到的那一段,可我下面明明还写了,‘还好人都会长大,曾经的话也可以收回,我会只记得他对我的好。’为什么这一段你们都看不见,而只看见了他骂我的那一段呢?”
娱记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又想起来问:“你文章里面提到过,你的这位男同学后来可谓是星光熠熠,那他究竟是现今娱乐圈里哪位男明星呢?而你既然已经得偿所愿跟他在一起了,后来又为什么选择自杀这种极端方式呢?”
李期嘲讽一笑,脸上更多的是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