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其实十一岁开始,她就有自残倾向了。
“没有人理解她。从她的亲生父母,到周围的亲戚朋友,全都觉得她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居然跑去自杀,太不孝顺了,白瞎父母养育这么多年。
“我那时候在念大学,回家才听说这件事,然后我就偷偷把她带去看心理医生,确诊为重度抑郁症。
“治疗抑郁症,是一个很费钱,又备受煎熬、很难看到希望的过程。我那时候只是一个穷大学生,而我的养父母从头到尾就不相信抑郁症这种疾病,甚至觉得医生都是骗钱的,不太愿意费心治疗。于是,她在十六岁那年永远地离开了。
“要是我有钱就好了。要是我那时就有很多钱,一定想法设法把她治好。可惜,她没等到我有钱的时候。
“那年我工作上刚刚渡过试用期,认识兰筠,差不多也就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所以那时候面对兰筠,我的一个反应是我一定要救她。
“我不算是个善良的人吧,有这种想法只是条件反射而已。对于情感这种东西,我有一种先天的匮乏,不太能感受到亲情,和所谓的爱情,当然,友情更不能。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最牢固的关系是利益关系。
“我比较早熟,被收养的时候虽然只有五岁,但是已经明白很多事情,养父母觉得我是个养不熟的,后来也只是没抛弃我而已。唉,我确实很难和别人有什么情感。只有妹妹,我亲眼看见她从产房里被抱出来,也就两个巴掌大,又软又小,刚出来时丑得不行。后来就很神奇的,长出了茂密的头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叫哥哥,特别喜欢对我笑,看我的时候,眼睛又大又灵。我那时候才觉得,啊,原来生命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怎么就有人不珍惜呢。
“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去世的时候,在那间昏暗的小卧室里,皮肤白得好像能反光。后来我就不太喜欢白的东西,感觉很刺眼。”
说完,梁邱沉默了许久,像是没有回神。
锅里煮的东西翻腾起来,噗噗声唤回他的神志。
梁邱笑了笑,看向黎柘,“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我对兰筠没有任何想法,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小孩儿。既然她没得什么抑郁症,我和她也就只有利益关系而已。你挺好,我祝你们长长久久。”
黎柘全程没有打断他,不知道说什么话可以安慰这个人。
不过梁邱看起来也不太需要别人安慰的模样。
他是个很强大的人。
黎柘端起案板上的两盘菜,点头道:“好。”
顿了顿,他郑重地说:“这些年多谢你照顾她,也多谢你……和我讲这些。”
梁邱:“嗯哼。”
黎柘抬脚想要往门外去,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驻步回首。
“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利益关系’这个解释只是你用来蒙骗你自己的,其实你不是不能体会到各种情感。”他说,“希望你有一天也可以遇到一个能够长长久久的人。”
梁邱怔了一下,没有反驳,只道:“借你吉言吧。”
黎柘走出门。
他没说关于自己的另外一个想法。
虽然并没有真的接触到抑郁症患者,但是结合自己曾经的经历来看,他觉得,除了花钱吃药,陪伴与包容,也许是更加重要的治疗手段吧。
沉浸在黑暗里的人,最渴求的是一束光。
但他不打算再说了。
何必把别人已经自愈的伤疤再重新揭开撒盐呢。
他只是非常庆幸,兰筠曾伸手拯救他,也拯救她自己。
*
两个人前后脚从厨房出来,黎柘正想叫兰筠吃饭,转头却看见她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么能睡?”
梁邱放下手里的东西,正想去叫醒她,却被黎柘拦住——
“昨天晚上几乎是通宵,没睡多久就赶着往这边飞,让她再多睡几分钟。”黎柘给电磁炉插上电,看了一眼桌上的锅,“这锅还得煮一会儿,墨鱼仔要先下吗?”
“下吧,冻过的,煮得久。”梁邱看见黎柘动作麻利,不禁乐了,“你俩在家都是你做饭吧?”
“恩。”黎柘说,“她那双手不是用来做饭的。而且我能做饭的时候也不多。”
“哟,说得好像您这双手就是用来做饭的似的。”
黎柘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维护自己,忍不住多看了梁邱两眼,才温和笑道:“不是专用来做饭的,是专用来给她做饭的。”
“……”梁邱默默退到一边,“这口狗粮塞得我……”
锅里的菜煮得差不多了,黎柘才过去叫兰筠,声音柔得不像是在叫她醒,倒像是生怕吵醒她。
“你那样她能醒么,睡得跟猪似的。”
梁邱看不下去,拿着勺子往桌上哐哐敲了两声,大吼:“着火了!”
“啊?!”兰筠猛地从沙发上翻下来,“哪里着火了?!梁邱你个败家玩意把厨房烧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