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说要消食,实则心里对长安城万分好奇,裹着披风到栏杆处看风景。四方楼不高不低,高架于民居商户,低伏于皇城半腰,目之所及,都是富贵人家朱门大院。侍女拿来烫好的甜酒给她暖胃,她执着杯子,盯着对面一处。
奇怪。
孙鸿看她蹙眉,问怎么了,她伸手一指,笑着问:“宵禁时分,全城都禁灯火,怎么只有那里亮着光?”
看起来也是一处气派人家,如果叫叶真在附近找个更奢华的,倒真找不出。那门前点着一盏灯笼,随风摇晃,只那么一星灯火,在泼天浓墨中闪着微弱亮光,仿佛撕开一道长安城的弱点。
孙鸿道:“那里就是太子府,我们的人来信里提过一次,太子的未婚妻死了,他挂上招魂引路的长明灯,整夜都亮着,连皇帝叱责后,都不曾取下来。”
“……真是个痴情种。”叶真失笑,一时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倚着栏杆语气轻慢,“都说太子殿下是个雷霆人物,看这耽溺女色、缓急不分的样子,传闻也不过如此,怕不是大家忌惮他储君的身份,平白给他添了这么多传说?”
“你不要小看他。”孙鸿复又严肃起来,警惕地敲打她,“这里的每一个人,你都绝不能轻视,我们势力不如他们,更要谨慎,谁知道影响大局的会是哪个角色。”
类似的话叶真听出了茧,不胜其烦,便答了一迭声的好,哄孙鸿进去。
晚风冷意渐凛,寒气袭来,叶真仰头饮尽温酒,脑后金钗尾穗飘扬,放下酒杯时长长呼出一口白色热气,仍紧盯住太子府的灯笼。满目的黑暗中,只有那里竭力撑出方寸温暖之地,呼唤着不知魂魄在何处的人。叶真不相信招魂之术,寥寥几语里听不出太多悲怆,语焉不详的故事与光明正大的荒唐都让她困惑,她眼睛里盛着向灯笼借来的光,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真是个痴情种——”
第二天早早醒来,叶真穿上层层礼服,服侍她的小侍女紧张,系带子时手抖了一下,她看在眼里,笑着问:“我穿这个好看吗?”
侍女既慌又怯说:“好看,公主最好看。”
叶真点点头:“我想也是,希望六殿下看我这么漂亮,舍不得杀我才好。”
侍女手更抖了。
朝参时间到,住在城中各处的常参官都已经到殿里,朱雀门护卫分立两旁,李明泽下了马,玉树临风站着,李谨行站在他旁边问:“你接你的王妃,叫我来干嘛?”
李明泽说:“这不是礼尚往来吗,以前我陪你一起迎过郡主,现在你跟我一起迎个公主。”
他倒坦然地提起薛采星,李谨行却没法言笑晏晏提起那时的场景。
公主从四方楼出发,乘着朱红步辇,四周还落了金丝银络的帐子,从外面只能看到绰约的一个影子,一路声势浩大抬到承天门。
长安民风彪悍,不论男女出门都喜欢骑马,只有病弱与特殊情况才乘轿子,步辇更是奇景,因此一路多有人探究跟随,随行侍卫在后方抛洒糖糕与少量金银,引人们说吉祥话,街道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步辇走得慢,李明泽耐心等着她一步一步过来,越到皇城跟前人越少,逐渐没人敢跟,停在李明泽面前五十步的地方。
李明泽心情十分平静,笑着看侍女掀起帐子,扶着公主走出来。
她穿了青蓝色礼服,罩金线纱衣,这一身不胡不汉,制式的改动满是对长安服饰的讨好。再往上看,面上戴着金色面纱,额间画着红色的花,虽然只看到半张脸,但顾盼生辉,眼底流光溢彩,含着怡然大方的笑意。
李明泽心底感叹了一瞬,隐约觉得她有点眼熟,还未来得及思索,便看到李谨行瞪大眼睛,震惊地紧盯着她。
是她!李明泽顿时反应过来,也被惊到,天底下竟然有气质感觉这么相似的人?
叶真看到这两人的反应,耳边嗡嗡响了几声,慢慢解下面纱。
李谨行快步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厉声问:“你是谁!”
动作急切粗暴,抓得叶真手红了一大片,李谨行死死盯住她几乎魂飞魄散的表情,她慌忙镇定心神,颤抖说:“我是西扈国公主,林珠西错。”
李谨行目光灼热,从上到下细细看过一遍,她加深可怜的语气,柔弱问:“你就是我的夫君,六皇子殿下吗?”
“我——”李谨行话一出口,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心里惊涛骇浪还没过去,乍一听夫君二字,腾然火起,思来想去没处泄愤,猛然回头,目光锐利,狠狠瞪李明泽一眼。
李明泽正惊讶呢,不想忽儿被迁怒,整个人从头到脚莫名其妙:又关我什么事啊?
叶真更是要崩溃,她做过许多心理准备,这一刻对峙中还是落下风。
他反应极为激烈,叶真口中先柔软告饶:“殿下,你能放开了吗,我疼……”
疼是真疼,李谨行用力太大了,真疼伴着假娇,听在李谨行耳朵里,声音清甜如熟悉的荔枝酒,他这才恍惚松开,目光缠在叶真身上,把她每个微小的表情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