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姐,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得来,以前怎么好我是没看到,但从进厂来这几年确实是感觉各方面都在走下坡路。”
“是啊,以前食堂伙食比现在好得多,餐餐吃鱼吃肉,天天换着花样,还是自助,随便吃。那个时候不是厂里职工的话,平常人一年都吃不了几次肉,你们说那生活条件多好,多优越,跟外面的差距又有多大。逢年过节又是发大桶的茶油,又是发大袋的墨鱼、大米,反正只要过年过节厂里都会发好多好多东西,经常堆在家里吃都吃不完,好多又转手送人了,那时候福利好得啊!你说现在可以比吗?每况愈下!我现在只求每个月的工资能按时拿到手就好,现在真的没得什么前景了。”
“我正是这个感觉。我第一年来妇女节发了两桶油,还有二三十块钱补贴。现在一年比一年少,今年过年还不知道发不发福利,我现在想着只要工资能按时发就给厂里烧高香了。”
“几桶油算什么,十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厂里正是红火,就食堂里的伙食都吃得人红光满面。你想想那个时候很多单位吃饭都是问题,我们单位是自助,随便吃,福利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油、米、特产,一个人都提不回去,得我男人开着单位的车来装!”
“不晓得今年厂里销路如何?”
“好像不大好吧,你没看见仓库里积压了多少货。”
洞庭湖平原有着中国最大的麻产量,依托着这个资源优势,麻纺厂成为中国最大的麻纺织品生产厂商。立厂之初是计划经济时代,过去统购统销造就了厂子的辉煌。但随着近年来的市场化改革,麻纺厂并不是太适应,还是照着以前的思路经营,或者说没有进取的动力吧,产品单一,花色简单,又不注重市场营销,再加上领导体制束缚,激励机制不完善等问题,光景是每况愈下。
王丽华听着她们的对话,本来进厂的喜悦蒙上了层不知是真是假的疑惑。
女工们在床铺上躺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起来上班去了,一下子寝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一直等着高至春给她拿饭票,现在还没吃饭。
没多久,王丽华听到有人在楼下叫她。走到阳台一看,是高至春。
“你下来拿下饭票。”高至春高声喊着。
王丽华下了楼,高至春把一叠饭票递了过来。
“其实饭票早就拿到了,只是大中午的,我也不大好在下面高声喊,打扰人休息,所以就等到了这个时候。现在食堂没饭了,你要饿了随便吃点吧,晚上是五点半开饭。”
“也不饿,我吃了点东西。”
“明天你就上班,上午是八点半到十二点,下午是两点到五点半。
有时候业务忙的话晚上可能要加班,这加班一般都是你们这样的合同工负责,先跟你提个醒,到时不要跟那些有编制的正式职工比。”
“嗯。”
“你的工作是负责织麻布,分在你们寝室许朵朵那个组。她刚下来的时候我跟她说了要她多照顾你,生活上工作上你都不要操太多心,认真把分配给你的事做好就可以了。”
“多谢高大哥。”
“我们这厂,说起来在市里,其实这里到了城市的边缘。但是周末要去哪里也都还方便。”
“爸,你还在这了。下午不去办公室了吗?”
王丽华回过头,一个穿着工服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过来。
“谁说我不上班,我这就过去。”
年轻人应了一声就走了。
“这我小子,高俊伟,这么大了也没有点出息,靠我在这厂里给他找了个位子。好吧,我上班去了,你回去休息一会儿,要不也到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明天上班千万不要迟到。”
“好的,谢谢高大哥。”
“不客气。”
高至春说完往办公楼走了。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他的技术主要是负责维修设备,哪里出了故障才有他的用武之地,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在办公室坐着。坐着干嘛了,看看报纸,喝喝茶,下下棋一天就过去了。别人羡慕他的清闲,认为不用做事照样能拿工资是个好事,只有他自己体会得到这清闲的难受。时常也觉得该去找点事干,但能干什么?他都快退休的人,还能干什么?有时他看着墙上“劳动最光荣”的标语都觉得脸红。
他自己可以得过且过混日子混到退休,但儿子可不行啊。要是单位效益跟以前一样好那倒是无所谓,自党的十四大提出建立市场经济体制以来,政府对产品不再包销,得厂里自己去找销路,自此效益就一天不如一天。这几年时常工资都难发出,好在有市政府顶着才没出问题。怎么建立市场经济体制后厂里的日子反倒不好过了?儿子虽说已经成家不用他再负责,但他没点上进心可不是办法。高至春坐办公室没事不就看报纸嘛,据报纸上看来的新闻,有的企业亏损经营不下去,政府又不再给资金支持往往都进入了破产程序。一个厂子破产了,厂里工作了几十年的职工怎么办?将来的退休金去哪里领?这些都是问题。儿子不喜欢看书看报,干完手中那点活就吃喝玩乐,危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