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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儿,你看这大梁,就只有我们兄弟两个,相依为命了。”
兄弟两人?皇兄并未提到他的孪生妹妹,也就是自己的皇姊,瑞安长公主周蕴,更没提到他们的母后。早在那时,他就隐隐知晓了,这个家,其实并不太平,他的桓阳宫,也不是净土。
除了每日去国子监进学,皇兄还为他请了当世大家李琮,教导他诗书丹青,又送他奇珍异宝,教他一一品鉴。
他知道皇兄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去忤逆皇兄。
七岁过后,他便搬到了新修葺好的王府,而这一住,就是十五年。
他很喜欢自己的王府。谁也不知道,他在床缝下藏了一本书。是师长不让他看的那种话本子,里面讲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士,劫富济贫,仗剑走马,漂泊江湖的故事。
每到晚上,年幼的自己,就悄悄点起一只蜡烛,躲在帐子后,边看边遐想。只愿自己能成为书中主人公那般,能翻身上梁,能飞刀舞剑,能无拘无束仗剑江湖。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实现,他充其量,就是马球打得比较好而已。
他同皇兄说过自己的梦想,但皇兄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就像是那日太元殿外一般。
他明白了。
很快就到了要收通房,娶正妃的年纪,皇兄却拦下了母后。
他明白皇兄的担忧,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正妃可以娶,但收通房——
算了,太乱了。
他常常想,父皇娶了那么多妃子,甚至与他年少夫妻的母后,都同他离了心。这些年,他在宫中看到的腌臜事还少么?
“我不愿。”他诚实地说了埋在心底的话,母后只是一边抹泪,一边说着那句:“桓儿,苦了你了。”
母后总是对自己说这句话。他不苦。他看着阶上的皇兄,皇兄才是真正苦的那个人。
他平生最厌恶这些内宅里互相陷害,争宠斗势的阴私。母后大寿,他看见平阳郡主辛明镜作出的举动,心里只觉得一阵厌烦。
他明明早就告诫过格安,不要与长公主之流来往,可她好似充耳不闻。
但他看不得自己的王妃被当众诬陷。
也看不得格安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一边抱怨是辛明镜自己撞上来的,一边嘀咕大梁女人真可怕。
算了,他心想。这次受了教训,估计下次就会明白是非了。
然而,秦王却发觉,自己或许和格安相处得太久,以至于渐渐熟悉了她每天的散漫与跳脱,熟悉她拐弯抹角地讨画,熟悉了她喜欢站在屋檐上,然后跳下来故意吓他的举动。甚至有时候会愿意与她去戏院一起听戏,去西坊喝冰镇的酸梅汤。
直到那天,她从戏楼梁上摘下来了一朵花。
好像年少时,那些话本子里的侠客从书中走了出来,她站在窗沿上,手持那洒着金粉的红花,伸手递向自己。
心跳如擂鼓,他狠狠压抑住伸手去接的冲动。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离格安过近了,他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过久了,他心中琢磨她的举动过多了。
他抽不出身了。
但他不能不抽身。格安此人,并非是一个能厮守终身的良配。
秦王搬去了书房。
可笑的是,这是他的府邸,而他像客人一样,回避着主屋。更可笑的是,格安居然不主动找他了。
沉闷又难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又到了每年的秋猎。这次秋猎,辛明镜又撞了上来。
格安拒绝了他,独自进了皇兄的大帐。他后悔了,他早应该出手把这些事解决,而不是一味地回避,最后出现这样的结局。
当秦王再次看见格安时,是在自己的帐里。
格安眉飞色舞,挥舞着手中的银票,跟他讲些“天上掉馅饼,一百两黄金”“再来一次吧,我就能做个有钱人了”之类的话。
他心中焦急,生怕她又受了平阳郡主的委屈,但看到她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
不会了,他心里想,不会再有下次。
再次和格安一同吃晚饭,真是久违了。听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猛吃肉猛灌酒。但自己却不能抑制住喜悦,像是蜿蜒向上的藤蔓一般,从心底里爬上嘴角。
他看见格安居然喝醉了,躺在床帐里,一张脸埋在浓密的卷发间。
鬼使神差之间,秦王忽然上去摸了两下,又赶紧收回手。
格安即使醉在梦里,也非常警觉,她醒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格安揉眼就跳,抓一把头发也跳,抬头望向自己时,都要跳出来了。
“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地问。
秦王心里一软,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回避都那么可笑。这明明就是个可爱的傻姑娘,你看,要是他现在摸一把她的头发,她肯定会一把拍掉自己的手,然后咋呼地威胁两句,再狠狠瞪一眼自己。
“莫挨我的头!”
看吧,他猜对了。
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