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本来是要留下的。
烟头大概是饿了,不管他们,急匆匆跑向房门。那里有它的自动喂食器,还有青姨每天必做的爱心加餐。
周熠坐好后,没马上发动,而是先去摸烟盒。
一抬眼,看见车窗外的何唯,她还没走。
四目相对,何唯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走了。可她还是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几秒后,车窗摇下。
她问:“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你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你回去也要好好泡个澡。尤其好好洗脸。”
周熠这才抬眼,“为什么?”
“因为被狗舔过。”
***
何唯回去,果然烟头正在大快朵颐。
她刚刚大概是肾上腺素飙升,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这会儿剩下一个人,才渐渐感觉到手脚发软,想着周熠说的那番“真相”,越发地无力,走到烟头旁边,盘腿坐到地上,呆呆地看着它的吃相。
烟头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往旁边让了让。
何唯看着食盆里的排骨加餐,反应过来,这是要跟她分享?
身后门响,何唯心头一紧,猛然回头。
是周熠,他也正看过来。
也是愣了愣,然后说:“太晚不折腾了,睡这边。”
他径直走向楼梯,但还是回头说了句:“别坐地上,凉,早点睡。”
***
这一晚,周熠洗澡时特意多洗了几下脸。
照镜子时想,一定是老天爷也嫉妒,给他设置重重阻碍。
又是折腾到后半夜才睡。
倒是没做运动,而是选购运动器材。
第二天,天气不错,周熠觉得今天就挺方便。
没等来徒弟拜师,倒是等来另一个人的电话。
对方语气欢畅:“今儿天气不错啊,这天适合干啥?”
周熠心说适合的事儿多了去,除了跟奔五大叔约会。结果人家还真要跟他约会,去一个风景秀丽、没啥人儿的地方。
地点并不太陌生,离那个湖畔酒店不远,就在湖的下游。
老胡的装备还挺专业,戴了渔夫帽,钓竿、钓椅、鱼篓、自制饵料、保温壶,一样样从后备箱搬出来,一看就是专业钓友。
他还多带一副钓具,给周熠。
周熠叹为观止的眼神让他很是受用,得意道:“没玩过这个吧,现在的小年轻,户外运动都喜欢玩刺激的,很少有人有这份耐心喽。”
周熠只是笑笑。
他只是许多年没碰而已。
老胡娴熟地撒饵做窝,嘴里也不闲着:“钓鱼就是人鱼隔水斗智。”
还有一套套顺口溜,什么“春钓滩,夏钓潭”,“大风钓大鱼,无风不钓鱼。”以及老话儿,“钓鱼穷三年,玩鸟毁一生。”这位才是尬聊高手。
周熠看着他那副坦荡样儿,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应该只是重姓而已,从张武的口述,那个姓胡的应该更年轻些。或者是故布疑阵,挑拨离间也不一定,毕竟这一招,他也经常用。
老胡曾说过,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周熠也觉得,他也不至于看错人。
准备工作就绪,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
周熠看着水面,偶尔荡起一圈涟漪,思绪也随之蔓延,飘远。
飘到二十年前。
有一个人很喜欢钓鱼,经常带他去河边垂钓。
那人说,钓鱼会培养耐心,修身养性,学会慎独。当然后面的话就不是五六岁小朋友能懂的了。他那时候更喜欢筑“坝”拦鱼,享受那种触手可及的快乐。
河边是个喧闹的小世界,如诗如画,充满生机,春天有野鸭凫水,春夏之交有小蝌蚪,还有长得很像蜻蜓的豆娘,在水面上行走的蜉蝣,俗称“一夜老”,还会“婚飞”。
这都是那个人给他讲的,他问题多多,那人耐心解答,然后笑他是“小猫钓鱼”。年幼失怙寄人篱下,让他敏感而早熟,只有在真心待他的人面前才会露出顽童一面,玩闹一会,就乖乖坐回小马扎学钓鱼。
那人就说:“比你大哥有耐心,他就坐不住……他啊,心太大。”
他那时不仅有耐心,还有好胜心。
别人满盆满钵,自己颗粒无收,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那人从自己桶里拎几条小鱼,丢进他的小桶,“反正没人看到,就说是你钓的。”他不肯接受施舍,更不屑作弊,不钓到一条鱼绝不回家。那人哈哈大笑,揉揉他脑袋,“还是头小倔驴。”
那人钓鱼很有一套,每次收获都不小,会让他分拣,小的扔水里,继续长大。还给他讲各种关于鱼的典故,涸泽而渔,缘木求鱼,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带回去的大鱼,妈妈会亲自下厨料理。
鲤鱼红烧,草鱼清蒸,鲫鱼豆腐汤补钙长个儿,铁锅鲶鱼贴一圈玉米饼,他的最爱,那人最爱的是剁椒鱼头,麻辣鲢鱼。至于母亲,她最爱“看他们吃”。那是她少有的展颜时刻,饭量也比平时多一些,平时都被那人称为“吃猫食”。那人还指着满嘴油的他说,“这也是一只小馋猫。”
三个人围坐桌旁,两个大人轮流给他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