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热了包子吃了以后师父如约给我说起了当年的故事。
这故事发生在五年前，那是一个夜比今天还黑的夜晚。当年五毒教在这不过住了月余，当时在此留下的创伤却过了很久都没有被清理干净。当时这里虽然毒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但运气不好从这里路过仍然可以碰到，更是休提那些毒虫毒兽了，一般人宁愿是绕道而行也不愿意路过这里。虽然不过五年时间，但是当时师父三人性格却是比现在要冲动许多。一方面是真的赶路，另一方面也是心高气傲自持艺高人胆大，不但坚持要走洛城路过，还要走夜路。
据师父回忆，那是他们行走江湖以来最狼狈的一次。满地的毒虫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即便是小白这样几乎在五毒教长大的人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一直到了洛城，已经是半夜了。几个人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但是都是筋疲力尽，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找一个地方歇息一下。
无独有偶，喜欢作死的不只是师父一行人，当夜在洛城住下的不只有师父一行人，还有两个唐门。一个是唐烨，还有一个就是我看见的那个女鬼，唐冰。
当时师父他们随意的寻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废弃屋子，有门有窗不用担心夜里下雨被淋到，也不会有游荡的毒人靠近，只要小心提防着别被一些毒虫毒兽咬到。
那个时候的洛城几乎是灭城了，所以他们也不用敲门。不得不说，二丫虽然逗比了一点，但是作为一个唐门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仍旧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第一时间发现危险。所以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才能及时的提醒师父和小白躲过飞来的三根暗器。
“什么人？滚出来！”
二丫十分生气，她在唐家堡长大，做了那么久的杀手，从来都是她暗杀别人，这第一次被别人暗算。有一种别人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
“对不起，我以为是毒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侧屋传来，虽然说着道歉的话，语气里却几乎听不出一丝歉意。借着月光闻声看去，那穿着打扮很明显的一个唐门女弟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弩，做备战状态。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见表情。这是师父描述的他对唐冰的第一印象。而我听了以后则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二丫这货也是一个唐门，可是为什么别人家的唐门都那样高冷，我家的就这么逗比呢？老天对我不公！
“算了，这里既然有人我们换一个地方吧。”
折腾了那么久，身心俱疲，更何况师父他们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那样的情况下自卫也是人的本能，何况没有人受伤，所以大家倒也没有计较，二丫虽然有些不服气却也是能忍下来。
当年的师父是因为医术成名，遇见唐冰唐烨的时候也是他名声最盛也是最爱显摆的时候，走到哪里都背着一个药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大夫似的。也就是那一身装扮给了唐冰希望。
“你是大夫？”
才刚转身就听到唐冰略带惊喜的询问，当时师父还楞了一下。虽然是晚上，对方也带着面具，但是就从对方语气中也听得出来对方中气十足，除了有些疲惫没有其他病症，为何见到医生要这么兴奋？二丫看了一眼里屋，小声的在师父耳边嘀咕告诉师父里面大概是有一个伤患。
师父当时微微一笑，只给了唐冰四个字：“活人不医。”
话音刚落便听得“噗通”一声，竟然是唐冰朝着师父跪了下来。师父说当时看着唐冰跪下来的那一刻他自己也是被吓到了，我在心中暗暗骂道：叫你装！
当时“鬼医”的名声已经不仅仅在蜀中一带流传了，而师父素来的行为也的确对得起“活人不医”几个字，非濒死之人不救治。只是到底是受不住一个女子的哀求，况且当时唐烨也的确伤的很重，所以师父也没有再继续推脱，便应下了唐冰的请求。
只是医者有心，无力回天。当小白和二丫百无聊赖的开始猜测着这两个唐门到底是兄妹还是情侣的时候，师父叹了口气从屋内出来了。后面的唐冰紧紧的跟在师父身后，眼神中满是期待。
据说唐烨当时中的是很严重的尸毒，皮肤都开始腐烂了，站近一点甚至可以闻见腐臭。不过因为被唐冰用银针封住了几处大穴，所以暂时还没有变异成毒人。那样的情况下，师父也束手无策了。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尸毒太深了，这里条件也有限。若是早那那么三两个时辰，我尚可尽力一试。”
师父的话语里带着些内疚，毕竟是他给了唐冰希望，又亲手将她推入失望的深渊，将希望变成绝望。而更加难受的是，他身为医者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在自己面前。
“不！你一定是骗我的。你刚刚为他吃药了，如果不是有救，那么你给他吃的是什么！”
唐冰的情绪十分激动，二丫走近她想要扶着她给一点安慰。谁知道手刚一碰到她的肩膀就被狠狠地推开。唐冰看着我师父，目不转睛，似乎在祈祷师父刚刚只是与她开了个玩笑罢了。
可是师父只能充满歉意的摇了摇头：“那是阻止他尸体继续腐烂并且防尸变的。他大概可以再活三个时辰。虽然我没有办法救活他，但是我倒是可以帮你让他在最后的这三个时辰中是清醒的。”
“不……不……一定还有办法的。”
唐冰无视了师父的话，转过头双眼盯着唐烨喃喃自语。师父也退后一步，这种情况难过的也不只是唐冰一个人。师父作为一个医者，眼睁睁的看着病人死在他的面子，自己无能为力，也是十分痛心。
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师父停顿了一下，脸上还微带着痛苦的表情，似乎也是很不愿意回忆起当初。但是我知道故事应当是没有说完的，否则现在活着的应当是唐冰，在我面前飘来飘去的是唐烨才是。
最后，逆转了这一切的是小白。
“其实你如果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也不是不能活。”
“你有办法？”
兴许是已经失望了一次，唐冰这一次显得并没有太过于激动，只是转过头淡淡的看着小白。而且虽然五毒和中原之间的恩怨在五毒退守苗疆之时就差不多已经了结，可唐冰确实被五毒教留下的毒人所伤，而小白却恰好是一个五毒，所以那时候的唐冰对小白还有些敌意。
小白无视这唐冰的敌意，得意的转着手中的笛子，悠悠的说道：“办法嘛，是有的。不过就怕代价太昂贵，我怕你付不起。”
“什么代价？只要你能说出来，我一定会办到的。”
“以命换命，救他可以，但是得用你的命换！”
说到这里，我大概知道了小白最后用的是什么办法了，以命换命也不是小白吓唬人的话。苗疆有一种蛊叫生死蛊，生死蛊是可以救唐烨，但是代价却是需要一个愿意替他去死的人。
这个愿意替他去死的人自然不是小白师父或者二丫。小白静静地看着唐冰，等着她的回答。这般，我也能明了为何现在活着的人是唐烨了。
很多时候，有选择比没得选择更加艰难。因为这些选择太过残忍，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担当才能做出选择，比如那一刻的唐冰。
“我愿意，只要你能救她，我的命给你！”
师父告诉我说唐冰其实并没有犹豫太久，只是当时答应的时候语气里面却又明显的不甘，五年前的师父只以为唐冰虽然是很快做了决定，但是一命换一命始终心有犹豫，不过后来再去蜀中听过唐冰唐烨的一些事后他才知道当时的不甘原来另有他因。
“呵，你的命可不是给我。我没有这种恶趣味，你的命是给他。你是为他而死。”
小白十分严肃的纠正者唐冰话中的错误，不过唐冰似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命给了谁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唐烨还能活着。
“没区别，只要他能活，我的命给谁都没关系。只是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可以以救他。”
“生死蛊，你可曾听说。”
生死蛊在江湖中到还算有名，虽然见过的人很少，就连师父二丫这种常年经常与小白打交道的，也只局限于听过这个东西。我一直以为生死蛊只是一个传说，却没有想到竟然真有此物，只是可惜当时没有在现场窥探一二。
“我相信你，什么时候开始？”
小白想了想，还没开口，师父却接过了话题。
“如果你真的准备用生死蛊代替他去死，我可以先让他清醒，这样，有什么话想要说的可以交代一下。”
我知道师父的意思，唐冰就这样为唐烨选择了以后的路，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帮唐烨选择了生，但是这一切，却并没有经过唐烨的同意。
“不用，就这样吧。”
对于唐冰的决定，师父他们并没有做太多的劝说。路都是自己选的，就算是后悔也是唐冰自己下的决定。如果在她心里，唐烨比自己还重要，那么他们也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唐冰揭下唐烨脸上的面具，尽管有些地方已经溃烂了，但是她却没有丝毫嫌弃，伸手抚上唐烨的脸颊，一路向下到了下颚，再辗转，似是有无限的不舍。最后，轻轻的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好了，可以开始了。”
“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们可以帮你转告他。或者，你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没什么了。只是，他若醒了，能不能托你们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并且告诉他，今生我不后悔嫁给他，更不后悔为他而死。只是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以一个妻子的身份与他度过一段美好的日子，没能以一个妻子的身份让他快乐。”
唐冰交给了小白一块玉珏，说了如上的一段话。听到此刻我转过头看着蹲在唐烨身边的唐冰，显然她是知道师父在说什么，远远看去她只是低着头，即便是戴着面具也能看见她嘴角噙着的一丝笑。而唐烨此刻也是清醒的状态，闭着眼全身都在颤抖。
施蛊的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命换一命，过程残忍结局凄凉。而且那个时候天也快亮了，师父他们本打算稍稍歇息就继续赶路，却到底没睡得一个好梦，因为唐烨醒来的要比料想中的早上许多。
被惊醒的小白几乎要炸毛，原本施蛊的时候因为要教唐冰就没歇息上，累了半天刚躺下梦都才开始一半就被打扰，怎能不生气。师父和二丫因为之前用生死蛊的时候帮不上忙便已经休息了一会，这时虽然不满到还算淡定，于是一个安慰暴躁的小白，一个负责去跟醒着的唐烨对峙。
不过，唐烨毕竟刚刚死里逃生，能有什么精力，才站着还没动手便已经摇摇欲坠。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阿冰是不是你们杀的？”
小白因为心情不好，不愿意与唐烨解释，碰巧天也亮了，故也懒得与唐烨解释，直接将唐冰留下来的玉砸到唐烨身上，愤愤的说道：“她死前说今生她不后悔嫁给你，更不后悔为你而死。只是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以一个妻子的身份与你度过一段美好的日子，没能以一个妻子的身份让你快乐。行了，我们走吧！”
而师父和二丫也因为连日来的疲惫没有多解释，准备随小白离开。唐烨在后面拦也拦不住，最后大概是师父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想这刚被救回来的一条命又白白被折腾掉了。
“我叫恨长生，留的你这条命以后再来找我报仇吧，今日我们就不奉陪了。”
所以到最后，一直是唐烨单方面的以为是师父他们害了唐冰，却不知道是唐冰用自己的命救得自己。
说完了这些以后师父站起身来，走到唐烨身边，蹲下身子看着他。
“所以，你知道了么。自己没有珍惜错过了，失去了就不要怪到别人身上去。唐冰不是我们杀的，别再追着我们了，就算你真的强行想要责怪我们身上，也建议你回去再练两年的功夫。现在的你说句实话，连二丫都打不过！”
二丫：“……”
师父解开了捆在唐烨身上的绳子，但是唐烨仍旧没有起身，她身边的唐冰也陪着他坐在那里，却是抬起头冲着师父微微一笑，只是师父看不见罢了。
我想，也许是师父说出了她心里想要对唐烨说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