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女官 > 正文 第11章 第十一章
    “放不过,”曲佩宁微微一笑:“我只是随口一提,皇上不知道王英到底牵扯多深,他笔笔账目都有几千两银子,算起来数目惊人,如果皇上知道了,一定要龙颜大怒。”</p>

    皇后微微一笑:“不错,就等着他露出马脚来,到时一击致命,让他不能翻身!那个云妃再长袖善舞,也保不住他!这样,我看洛子栋还怎么挡我暄儿的路!只是...”</p>

    “只是什么?”曲佩宁问。</p>

    “只是你也说,每一笔账都不少于千两,”皇后若有所思:“但他却有廉官之名,这些银子,都流通到哪里去了呢,若是不追究出来,哪怕是这几页账目往来摆出来也没人信。”</p>

    曲佩宁也想过这件事,她道:“我想过这些银子的流通去处,倒确实想到一个地方。”</p>

    “哪里?”</p>

    “王英的儿子经营着一个马场,这几年边疆安稳一些了,他的马也和柘国人有往来,会不会...”</p>

    “啊!”皇后讶然,不敢深思:“这种事情绝不可乱说。”</p>

    “我会查清楚。”</p>

    “越快越好,”皇后嘱咐:“光贩卖私盐足够王英不能翻身,若他将所得的银两用来通敌,那可不妙。柘国这几年虽然安分了,但仍然在增强兵力,对我随国虎视眈眈。王英的银子若进了他们国库,岂不是在助柘国增强实力?”</p>

    曲佩宁面色郑重,点头道:“我会尽快查清楚,如果王英真的如此大胆为柘国敛财,那他看上的,就绝不是贩卖私盐的银两了。”</p>

    王英若真的做出贩卖私盐,通敌卖国的事情,那王英算计的就不止贩卖私盐的千万两金银,而必然是比千万两金银更令他重视的东西,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千万黄金更重要?</p>

    自然是大权在握了。</p>

    王英身为一介官员,纵然野心勃勃,也不敢以下犯上。</p>

    就是不知道王英是为了哪个了,是受柘国利诱,还是...</p>

    他这般大胆,又是有谁给他做倚仗?</p>

    “这本册子还是放在你那里最安全,如何找机会让王英露出贩卖私盐的马脚,你应该懂得。账目的事情我不太懂,你可以去找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去商量,”皇后将册子递还给曲佩宁,又问她:“你将这本册子拿回来,王英不会发现吧?”</p>

    曲佩宁将册子收入怀中,道:“只是拓本而已,真本送去户部了。我想,王英这几日就该去户部翻账簿了。”</p>

    皇后轻轻哼了一声:“他就是毁去证据,咱们也有拓本。”</p>

    “我已经让户部官员留心他了。”</p>

    皇后又是一笑:“你办事向来稳妥,我从来是不担心的。”</p>

    发须皆白的许太医未多久就拎着药箱跟着喜公公匆匆来了,大冷天一额头的汗可见这一路真的是赶得很着急。许昌然跪倒请安,就连忙上前要查看皇后病情,一抬眼就见到皇后好端端坐着,看着面色红润,怎么看也不像伤寒的样子。</p>

    “许老太医,”坐在一旁的曲佩宁轻声唤。</p>

    许昌然还在专注观望皇后脸色,猛然听到有人唤他,惊了一下,见到了曲佩宁,这才醒悟过来,向曲佩宁问了个安:“曲大人好。”</p>

    “许老太医也好,”曲佩宁笑笑。</p>

    许昌然眼色在皇后面上转了一眼,看皇后娘娘没甚反应,明白皇后并没有伤寒,只是找个由头让自己来见曲佩宁罢了,明白过来,许昌然喘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p>

    “许太医,你一身寒气,我们去外面说吧,”曲佩宁起身道,皇后娘娘叫住她:“佩宁,暄儿稍后就来给本宫请安,你不等一等他?盼儿最近也问我怎么总见不到你呢,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故事,把她吸引的都不睡觉,五彩给她讲故事,她都觉得不如你讲的好听。”</p>

    五彩是照顾洛盼儿的贴身婢女。</p>

    “那就让太子殿下罚我的俸禄好了,”曲佩宁迫切想知道许怜情况,是片刻等不了的,面上笑道:“至于盼儿公主,我可不敢见,公主出落得愈发伶俐,我可怕被她给比下去啊。”</p>

    曲佩宁这话将皇后娘娘逗乐,她理解曲佩宁急切,挥挥手,曲佩宁和许昌然就退了出去。</p>

    曲佩宁对妤合宫很熟悉了,与许昌然走到少有婢女内侍经过的假山后,曲佩宁就急切问:“许老太医,许怜情况怎么样?”</p>

    许昌然自己就是个太医,很明白出汗后不能受风,他刚才一路匆匆小跑到妤合宫出了一身汗,还没歇一歇就被曲佩宁又叫出来了,此时攥紧衣领恐怕受一点风,毕竟他这个年纪最好还是不要生什么病了。</p>

    “许怜姑娘的毒已经解了,”许昌然道,态度和蔼又恭敬。</p>

    “怎么会呢,我看她还是很虚弱的样子,”曲佩宁不解。</p>

    “诶,你知道她中的什么毒吗?”许昌然摆摆手,问。</p>

    “不知道,”曲佩宁摇头,虚心求教,眼睛定定的看着许昌然。</p>

    “她中的毒,是桃花笑,”许昌然道:“这毒是怎么个回事,你知道吧?”</p>

    曲佩宁当然知道。</p>

    胭脂醉,鱼尾草,桃花笑,都是后宫里惯用的伎俩。</p>

    胭脂醉是一种酒,喝了会令人五腹腐蚀。</p>

    鱼尾草是一叶扇形的毒草,会令人声哑。</p>

    桃花笑是一种毒花,吃了会令人面如桃花般娇艳,面上越是艳丽,五脏六腑就如同被刀割一般痛苦,直至受尽折磨死去。也有妃子为了得宠,不惜少食桃花笑,是以这毒用起来最是方便,人就是被毒死了,没有证据,也可说是她自己服毒过量。</p>

    许怜中了桃花笑。</p>

    她面上最艳丽,身体最痛苦的时候,曲佩宁不在她身边,若是许太医晚了一步,许怜就会这样受尽折磨的死去。</p>

    曲佩宁低低抽气,失了浑身力气,跌退一步,撞到身后假山才勉强站稳。</p>

    只是想一想许怜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死去的可能,就令曲佩宁心如刀绞。</p>

    桃花笑,桃花笑...</p>

    “这位大人,要去哪里呀。”</p>

    “我的曲大人啊。”</p>

    “冤家!”</p>

    “我回去等你。”</p>

    受了这样的苦,许怜却什么都不说。</p>

    曲佩宁垂着头,许昌然瞧不清她面上表情,只听见曲佩宁低低呜咽一声。</p>

    曲佩宁…哭了?许昌然掩饰不住面上吃惊,忙别过脸,不敢去看,唯恐曲佩宁下一刻就杀他灭口。</p>

    “毒既然解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好?”曲佩宁垂着头,身后靠着假山,低声问。</p>

    “毒虽然解了,但桃花笑毒性猛烈,许怜姑娘又一直体虚,”许昌然道:“桃花笑已经伤到了她的五脏,许怜姑娘如今只能养着,再不能受一点波折了。”</p>

    “养得好吗?”</p>

    “难说,若有百龟甲,灵芝草这一类东西,或许养得好也说不定。”</p>

    许昌然也只是说或许而已,不敢断言。</p>

    “是么,佩宁记住了,多谢,”曲佩宁轻声道。</p>

    许昌然静待一会,曲佩宁始终无言,许昌然于是告辞离去,曲佩宁没应声,没阻拦。</p>

    曲佩宁在原处站了许久,愈发心慌,身体靠着假山滑落,缓缓坐在了冰冷雪地上。</p>

    这种事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一次又一次,万一下一次她护不住许怜怎么办?只是如此一想,就令曲佩宁心慌不已。</p>

    她来凉城是为了许怜,若是许怜没了,她就什么都没了。</p>

    两手空空,一无所得。</p>

    曲佩宁双手捂住面颊,并没有落泪,只是难过而已,四处尽是冰冷,雪地,假山,尽是冰冷的。</p>

    曲佩宁会来这冰冷的凉城为官,重回这令她不齿的官场,只为了许怜。</p>

    要是许怜哪天被害死了,她怎么活?</p>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些力气,站直了身体,才觉出掌心酸痛,她茫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间四个血迹斑斑弯弯的指甲血痕。</p>

    曲佩宁离宫的路上再有人请安,她也没心情理会了。</p>

    路过竹亭阁时,曲佩宁脚步一顿,站在竹亭阁不远住静静看着这间阁院。</p>

    院外守着的小卓子被看的浑身打颤,实在忍不住了,跑进去禀告云妃,云妃正认认真真绣一方巾帕,小卓子连滚带爬跑进来,惊了她一下,绣针戳到了手,沁出一滴血珠,疼的她低低惊叫一声。</p>

    “混账东西!”云妃怒极:“要是不是重要的事,要你的狗命!”</p>

    “娘娘,曲大人,曲大人在外面!”小卓子吓得跪在地上,指着外面惊慌道。</p>

    “怎么又是她,告诉她,本娘娘懒得理会她,不见!”云妃也没心情绣花了,将巾帕往旁一摔。</p>

    “不是,曲大人,她没想进来,她就是站在外面…”</p>

    云妃气的脸色一变:“她站在外面,让她站就是了,理会她做什么!”</p>

    小卓子呐呐不敢言。</p>

    一旁给云妃捶背的未水看着惊慌不已的小卓子,想了想,在云妃耳边轻声道:“娘娘,要不然,奴婢把她请走吧。曲佩宁好歹是朝廷官员,与她起冲突不好,况且,曲佩宁的名声…若是让别人知道她一直站在娘娘的阁院外,指不定会传出什么的。”</p>

    云妃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曲佩宁恶名在外,她也不能不忌惮。</p>

    “那你就去把她请走,”云妃消了些气,指使道。</p>

    未水应声,走出屋子时轻轻踹了下跪在地上的小卓子,小卓子悄悄抬眼看云妃懒得理会他,忙爬起来跟着未水跑了。</p>

    未水和小卓子走出阁院,果然见到曲佩宁遥遥望着这边,她并不是在看未水和小卓子,只是在看这间阁院,用云妃的话来说,随她去看,但曲佩宁的神色太平静了,她就这样静静望着这边,就已令未水和小卓子感到压力。</p>

    未水没有立即去请曲佩宁离开,而是左右看看,拽了下小卓子的衣袖,和他走到偏僻一些的宫墙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