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行人走到城门处，却被门卒拦住。</p>
“站住！尔等何人，欲往何处？”</p>
周遭百姓都用看白痴的眼神，望向那个狂妄的门吏。</p>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一队护送英烈的队伍，他都敢拦···</p>
韩睿只当是例行盘查，淡然道：“我等乃是云中守卒，此番出城乃是寻亲，还请小哥行个方便。”</p>
那门吏看了看韩睿鼓起的钱袋，心思流转起来。</p>
此次大战，守城士卒但凡是活下来的，据说都发了大财···</p>
心中想着，斜眼瞟向韩睿：“上官有令，云中城遭此战，城池残破，重建靡费良多，出入城需缴纳税金！”</p>
说着，眼光贪婪的盯在韩睿腰间。</p>
“你这厮好大的狗胆！”</p>
“功臣义士也是你能伸手的？”</p>
身后军士气不过，几欲拔剑。</p>
城门明明出入畅通，怎么就到咱们这一行人就要钱了？</p>
韩睿冷眼看着门吏，胸中怒火渐升。</p>
就快要动手，后衣角被一阵拉扯。</p>
回头看去，韩睿目瞪口呆。</p>
“小鬼头？”</p>
“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p>
眼前小孩衣衫破旧，满脸污渍，脸上瘦的颧骨突出，浑身上下没二两肉！</p>
眉宇间，却正是张三无疑！</p>
“大鬼头，快回去看看乡亲们吧···”</p>
“已经有好多人被饿死了···”</p>
小孩虚弱的话语声入耳，韩睿一阵呆楞！</p>
自己送回去几千钱，怎么都够大家伙坚持一段时间啊？</p>
再不济，也不可能饿死人！</p>
急躁间正要出城，衣领被那门吏揪住。</p>
韩睿暴怒间回头一等，就让那门吏定在了原地。</p>
刚从战场下来，身上带的血腥和杀气，根本不是一个平常人可以承受的。</p>
那门吏回过神，背上尽是冷汗。</p>
终究还是壮了壮胆，恶狠狠对韩睿道：“你跟这小崽子认识？”</p>
“说！你是哪里人？”</p>
韩睿没工夫跟一个小人物掰扯，抱起张三就出了城。</p>
门吏还要纠缠时，城门外传来一声狂躁的呵斥：“拦英魂归路者，皆贼子也！”</p>
“杀，无，赦！”</p>
没等门吏反应过来，数柄剑忍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p>
军士头领脸上没有一丝情感，平淡的话语声却让门吏脊背发凉：“钱，是给活人花用的。”</p>
“说吧，你要多少？”</p>
那门吏双腿发抖，下身已是被尿液浸湿：“军，军爷，小，小的不敢···”</p>
“哼！”</p>
头领一声冷哼，迈步跟上韩睿，身后将士也都纷纷跟了上去。</p>
跟着张三来到城郊一处小树林，眼前的一切让韩睿愈发狂躁！</p>
百来个乡民正互相依靠着，有气无力朝着自己看来。</p>
整个小树林已经是光突突的，树皮都被吃了个干净！</p>
远处，几个狗腿子模样的人正满是忌惮的观望着韩睿一行。</p>
最让韩睿心中窝火的是，树林外围，数百个土包立起，坟前连块墓碑都没有，只孤零零立起一根木枝···</p>
正咬牙切齿之时，张望颤巍巍站起，看向韩睿。</p>
韩睿刚忙上前扶住张望，急声问道：“张大叔，这是怎么回事？”</p>
“我们不是托人送钱回来了吗？怎的是这番场景？”</p>
张望吃力的扶上韩睿的手臂，颤巍巍看着韩睿手上的骨灰盒。</p>
“未央，，，殇了？”</p>
老人颤巍巍的手想要摸上骨灰盒，却怎么都摸不上去。</p>
韩睿愧疚无比，底下头，不敢看张望那双满带询问的灼灼双眼。</p>
张望呆呆地看着骨灰盒，终是从韩睿手中将其艰难接过。</p>
“我儿，可是战死的？可曾给我张氏丢人？”</p>
韩睿心中愧疚再也抑制不住，重重跪倒在地。</p>
“张大叔，是我没照看好张大哥，你，你打我吧。”</p>
原以为早已流干的眼泪，在这时又从眼内流淌而出，滴落在韩睿跪着的土壤之上。</p>
张望莽足一口气，沉声喝道：“我儿可曾丢汉家丈夫之颜面？”</p>
“没有，张大哥英勇御敌，死战不退，战死沙场，后背上未有一丝伤痕···”韩睿说着，早已泣不成声。</p>
冷兵器时代，判断一个士兵身前是否英勇，就看他的伤痕是在前胸，还是在后背！</p>
众人听着，也都费力连走带爬围了上来。</p>
扫视着韩睿一行，却没看到任何一张期望中的脸庞。</p>
只有那一队陌生军士，以及他们手中抱着的骨灰盒···</p>
张望扬天长叹，抹一把泪，问道：“我张家裕青壮，可曾有令祖宗蒙羞者？”</p>
跪在地上的韩睿早已将头深深埋进土里，无颜抬头面对众人。</p>
那军士头领只好上前，柔声道：“老丈，张家裕英烈凡二十六人，无一不是死在冲锋杀敌得路上，都是个顶个得好汉···”</p>
张望眼泪擦了又擦，怎么都止不住：“如此便好，便好···”</p>
低头呢喃着，将韩睿扶起：“不是你的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在天，别太自责了···”</p>
说着，张望就觉天地一阵旋移，差点栽倒在地，被韩睿眼疾手快扶住。</p>
韩睿擦把泪，压制住哭腔问道：“张大叔，乡亲们怎么这般模样了？”</p>
又指向远处徘徊不去的人：“那些人是谁，为何在此弥留不去？”</p>
张望看着韩睿的眼睛，问道：“你方才说，遣人送了钱两回来？”</p>
见韩睿点点头，张望长叹口气，手中拄拐虚指向地上，饿的爬不起来的众人：“自传来你们上城御敌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钱粮送回了···”</p>
韩睿瞬间捏紧双拳，眼中怒火喷薄欲出！</p>
“至于那些贼子，也是那日起天天到这里来，带着粮食，言称卖身为奴者，可得食粮若干。”</p>
“乡亲们恐辱及先祖，不敢屈身为奴，那帮人就围住这片林子，哪怕有好心人欲要借粮给我们，他们也不让。”</p>
“没了办法，大家只好在这儿等，等二郎们得胜归来，却不曾想，等来的却是足足二十六之魂罐···”</p>
说着，众人也都流起了泪，却是饿的没有力气上前接过自家儿郎的遗烬···</p>
韩睿身后，诸军士听着，早已是咬牙切齿，暴怒不已。</p>
韩睿回头看向军士头领，冷声问道：“诸君，可有胆杀人？”</p>
平淡的脸上仿佛一摊湖水，但离得近一点的人都听到，韩睿牙槽发出牙齿几乎要被咬碎的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