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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Ats·战功歌

    令我失明,依然看见你

    令我耳聋,依然听见你

    失去双足,仍要走向你;失去唇舌,还是呼唤你

    把我双臂折断,我执你不放,不再以双手,

    而是以心脏

    ——Rilke

    【Preclude.序章】

    那是个好天气。

    男孩们钓鱼回来,一前一后地在河边走着,采摘野花。经过麦田时,他们就去瞧瞧刺猬的窝。

    他们大概十二三岁,正是疯狂长个子的年纪,只要过几天裤腿就会短一截,露出光洁的脚踝。孩子们蹦蹦跳跳,跑一会儿歇一会儿,彼此打闹。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独自上山打猎,再过两三年就将成年。

    其中一个吹着口哨,学着大人的样子邀请同伴:

    “走吧,去喝一杯。”

    “喝什么?”

    “还能喝什么?当然是蜜酒!干了一天的活儿不该犒劳下自己?”

    “酒店不会让我们赊账。”

    “那就用鱼和螃蟹跟他们换。”男孩晃了晃网兜,显得十分阔绰。

    但他的朋友心事重重,没有回答。

    “怎么了?”

    “不,我就是想到了昨晚……”

    男孩警惕起来,问朋友:“昨晚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个梦。我有点……害怕……”

    “梦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也不一定,我以前梦到过野狗敲门来吃人,吓得我晚上不敢开门,结果被我妈揍了一顿。你梦到什么了?”

    “……”

    “说吧说吧!别怕,说出来就不可怕了!”

    男孩犹犹豫豫地开口:

    “我梦到一个广场,太阳很刺眼,到处都是围观的人。广场中间立着几尊被涂黑的神像,模样十分吓人。神像上绑着好多人……他们一直在挣扎,但没有舌头叫不出声。士兵把他们的舌头都割掉了。”

    “他们是罪犯?”

    “我不知道……也像是某种祭品。然后一个穿白袍的老人下令,奴隶们就把烧红的铁水就往下浇……铁水熔化了神像,熔化了那些被绑在神像上的人。你知道吗……当那种红色的、发亮的液体慢慢地流动,碰到人的身体……皮肤肌肉和骨骼就焦黑了、烂了,整个人的形状渐渐就没了。我很害怕。他们看起来在惨叫,痛苦地扭动,肢体往下脱落……但是他们被割掉了舌头,所以只能发出沙哑的喉音。有很多人在围观,兴奋地大喊,有人还在笑。还有一群小孩被带来看处刑。”

    两个孩子沉默了,像发冷的小猫一样抖了抖。胆大的那个说:

    “我听说,附近有个奇怪的地方……有时会有一些古怪的人深夜在那里集会,点起火堆……有时候还能听到惨叫声,第二天就会有人失踪。大人们从来不提,但其实心里都知道:失踪的人是被献祭给某种东西了。”

    “你别说了!”

    “哈哈哈瞧你!这都信,狼人你信吗?”

    “可是我听过他们聚在一起唱颂歌,‘挽救我们吧,海洋之女,无垢的星’……”

    “都是假的,别怕。”

    两个男孩搂了搂彼此的肩膀。到分岔路口,他们要道别了。

    “今天的花采够了吗?”

    “够了,妈妈会喜欢的。除了花,我还准备了这个礼物,悄悄给你看……”男孩笑笑,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上面缝着两只小黄猫,“这是妈妈和妹妹,我做的。”

    “真像猫啊。”

    “啧,不给你看了!走开!”

    伙伴们站在路口又玩耍了一会儿,然后告别。

    天快黑了,抱着花的男孩赶着回家。

    男孩有些着急,他想在花新鲜的时候送给妈妈。她生病有一阵子了,病情反反复复,但最近好了许多。马上就要到男孩的生日了,妈妈答应他一起去看木偶戏。

    孩子急匆匆地跑着,和渐渐变长的影子比赛。血红色的夕阳勾勒出黑暗的边缘,男孩就在阴影与余晖的间隙奔跑,怀中的白花摇曳。

    “妈妈,妈妈!”

    他穿过花园,跑过盛开的虞美人。屋子还没点起蜡烛,看不见人影,不过他能听到叮咚声和脚步声。

    “妈妈,你看啊,我今天给你准备了礼物!”

    男孩子兴冲冲地跑到卧房前。花朵仍然娇艳,他放心了,用手绢擦拭额头的汗水,抻了抻领子和裤脚,像个抱着花的小绅士。

    敲了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

    “妈妈?”

    他有些焦虑。

    风声从门缝吹过,尖锐而微小,汗水从太阳穴滑落。屋子里到处都是脚步声。喧嚣一片,但周围太暗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发生什么事了?

    他听到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大人们在吵嚷什么?可能是爸爸回来了。

    啪嗒。

    屋子里传来声响,像是杯子被打碎了。

    “妈妈?”

    男孩推了推门,门打开了——

    血红色的大窗,夕阳仿佛一个熔炉,黑暗的房间是包裹它的铁皮。

    玻璃杯碎了,鲜红的液体洒了一地,倒映出男孩的身影,他抱着白花。随即,花束落在地上,血泊就荡起波纹,玷污了白花。

    风吹着,白纱飘动。

    “妈妈……”

    男孩的花掉了。他仰头,呆呆地望着床上那个正在蠕动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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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绿洲与秃鹫

    I.绿洲与秃鹫

    一个男孩坐在路边。

    西高原毒辣的太阳才刚刚落下,气温还没有变凉。

    少年发着呆,心不在焉地扯着一条布带子玩。那其实是他凉鞋的绑腿。破破烂烂的布条松垮地缠在孩子古铜色的的小腿肚上。草编的鞋底已经磨破了。男孩唯一的口袋也破了洞,一个硬币都没有。

    山谷中远远穿来马蹄声。

    男孩张望,看到一列车队往大城去了。卫兵与仆人们前呼后拥,中间的马车看起来十分奢华,应该是老总督的车。

    西高原商业繁荣,盛产宝石和香料,靠给帝国上供以求安稳。香水商们总是骄傲地说:但凡是奢华之地,必有西高原的香调。从奥米伽王宫的浴室,教皇厅的香炉,到帝国猩红色的帷幕……龙涎香、乳香、沉香、麝香,为了沉醉于奢靡芬芳的夜色,美人们趋之若鹜,君王们一掷千金。

    如果说黄金是一切价值的象征,那么西高原出售的商品的就是“欲望”:食物、美酒、短烟、女人……但凡能发财的手段,商人们就不会放过。在西高原,没有什么想象是金子买不到的。

    绿洲深处,美人如林,风姿各异,任人挑选。各国的贵族也喜爱来此享乐。蔷薇水,金银花露,莲花露,柽柳露……数百种酒饮,盛在光彩妩媚的玻璃盏中,都加了冰块和糖,由水蛇腰的女郎们捧着,喂给讲着不同语言的客人们,最后再献上一个甜蜜的吻。夜色中流光婉转,男人们寻欢作乐,驼队带走商品,金币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都流到老爷们的口袋里去了。

    小男孩叹了口气,又掏了掏自己的破洞口袋,的的确确一个铜币都没有了。

    就他发愣时,有两个旅人骑马而来,风尘仆仆。

    旅人勒马停下。

    “小子,去往‘黄金城’喀尔德的路是哪一条?左边还是右边?”

    “我……不太知道……”男孩有些犹豫。

    “你的打扮一看就是当地人。喀尔德又是附近最大的绿洲都市,你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爽朗地笑着,弹了一下拇指,一枚银币就落在男孩的膝盖上。“这是咨询费。去做双鞋吧,把钱给你妈妈,别乱花在酒和女人身上,你年纪还不够。”

    “谢谢您,老爷……”

    男孩吃了一惊,抬头仔细观察那两位旅人。

    说话的是个俊朗的男人,像骄阳下狮子一样挺傲。

    男人的肤色和西高原人一样深,古铜色的,在太阳下油亮亮的。但他下巴光洁,不蓄须,眼睛也像北方的贵族老爷那样是浅色的。大概是混血的半西比尔人。

    说来也是奇怪,这样一个体魄健美的男人,战士中的战士,却生着一双舞娘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水润的祖母绿色眼瞳,眼角的泪痣。假如有谁被这样的眼眸用情地凝望过,就容易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要被爱情的火焰灼伤。其实男人自己也深谙此道,风流卓尔,好似雄孔雀,好似杂耍人娴熟地把玩着手中的剑。

    男人的衣着十分豪气。

    马鞍和靴子都是上好的雕花皮革,腰挂镶金红宝石弯刀,身着精美的敞口薄衫,恐怕光是一肘布料就要三枚金币。结实的古铜色胸肌上挂着三条项链,一枚兽齿项链,一枚绿宝石吊坠,还有一条大金链子。基本上就是明晃晃地向土匪们宣告:我太有钱了,快来抢我!

    “看样子,男人是恐怕是个富商。”少年心想。

    而在半西比尔人身畔,有一位神秘的青年。

    太阳毒辣,青年披着斗篷和风帽。男孩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偶然一瞥时看到风帽下面苍白的皮肤。凭着在奴隶黑市围观的经验,男孩断定这绝对是个美人。

    男孩以前在风流场帮工,曾见过人贩子的地下拍卖会。一只巨大的金鸟笼,外面罩着天鹅绒幕布,人贩子用鞭子轻轻撩开幕布,买家们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从昏暗的笼中伸出一只白皙的胳膊,被人轻轻捧着。宛如暗处的珍珠。而眼前这位披斗篷的青年,就给男孩这种印象:

    沉静,月面上的光与影,却也危险。

    青年冰冷的气质令孩子害怕。就好像在草丛中看到了美丽的闪光,走近却发现是一条剧毒的银环蛇。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拉了拉缰绳。雕花小羊皮手套下露出细腻的皮肤。

    “啊,这是个真正的西比尔人。”男孩暗想。他熟悉贵族的手。因为每当马车经过街道,乞丐和穷人们最渴望的就是一只伸出窗外的、向他们施舍银币的手,戴着权戒的手。

    男孩看着两个旅人,心中五味杂陈。但他下定了决心,“老爷,从左边这条路一直走,下一个岔路往南,经过一片椰枣树林,就能到绿洲都市喀尔德。”

    这是实话。

    “但是我不建议你们走那条路。”男孩又说。

    “为什么?”

    “因为现在天色晚了,椰枣树林那边有个土匪的营地。他们最近正嚣张。老总督要离任了,帝国那边要派新总督过来。人们都传遍了,说新的西高原总督爱财爱色,是个贪婪的男人。所以现在各路强盗土匪、商人、地主,统统都赶来绿洲。行贿的打算行贿,打劫的就趁机捞一笔。我看您这个打扮,大概也是来行贿的,又没带侍卫……如果遇到那边的土狼,恐怕损失。”

    “行贿?”男人愣了一下,笑道:“你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男孩,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没错,我是打算向新的总督大人行贿,要献上的礼物就是这位美人。”

    少年忍不住多嘴:“可他是一个西比尔人……帝国会不会生气……”

    “那得看看,新总督能不能配得上这样一把美丽而锋利的匕首。”男人笑笑。

    一直沉默的青年忽然开口了:“我好热。你们西高原人都是这样,喜欢在大太阳下面尴尬地闲聊吗?”男孩和富商同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西高原人的确喜欢聊天。哪怕是一面之缘的路人,只要攀谈上了,周围环境再水深火热也能一直敞开了聊下去。

    男孩说:“咳咳,总之不要往那边去,有土匪。我可以给你们带

    路,往另一边绕过去。”

    “今晚能到吗?”

    “能的。”

    “那开路吧孩子,等到了绿洲,再给你一枚银币作为咨询费。”

    “谢谢老爷。”

    “不用那么叫我。我出生在亚旭,小时候和你差不多。”男人权衡了一下,接着说:

    “我叫特兰德。”

    嗯,的确是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一个喀尔德大城里,可能有五百个男人叫特兰德:三百个皮匠,一百个士兵,五十个商人,五十个乞丐。可是这个“特兰德”却很不一样,是那种天生就出众的人——笑盈盈的绿眼睛,古铜色的皮肤,战士的身材,军官的气势。

    “应该是个大人物。”男孩想了想,腼腆地说:“那叫我‘狐狸’吧,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夜晚降临在的西高原。

    风沙吹,细碎的流金般,直至余晖完全熄灭。岩山与荒漠沉寂了,而那绿洲深处的黄金城喀尔德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仿佛蜃楼幻境。山路弯弯曲曲,三个人影走着。

    “小子,这不是去绿洲的方向。”特兰德说。

    “只是稍微绕路而已,要避开土匪。”

    “好吧,那我相信你。”

    听到这话,男孩犹豫了。但他想到自己的朋友,又狠下心继续带着两个旅人往错误的路走。

    “刚刚你坐在路边,看起来很忧伤,发生什么事了?”特兰德问。

    “……”

    “你家里出事了吗?”

    “我的朋友不见了……”男孩低声说,几乎抽泣起来,“昨天我们还一起玩的,傍晚时分别,但是今天大人们说他不见了……我去找了,我们常去的那些地方都去找了,也问了人,就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怀疑……”男孩差点说漏,赶忙闭嘴。

    “你怀疑他被拐走了。”

    男孩回头,发现那神秘的青年已经把风帽摘下来了——

    黑发的西比尔青年,豹一般冰冷的美人,皮肤白皙,双眼皮,一双剃刀色的眼睛在夜中很明亮。

    “我怀疑他偷了主人家的钱,跑了。”男孩赶忙扯一个谎圆过去。

    “那有什么关系,多偷点儿呗。以后去别的地方讨生活罢了。”特兰德想了想又问:“狐狸仔,你有家吗?”

    “有妈妈和四个妹妹。”

    “那你就是哥哥了。你干什么工作?在哪里帮工?”

    “我打零工,妈妈是洗衣妇。家里吃得上饭,”男孩耸耸肩,“我想去做皮匠学徒,皮匠最好找工作了对吧?瞧您的手套、靴子、马鞍、缰绳,都是上好的雕工。我手巧,力道控制得好,应该能行。而且妹妹们还小,我要是早点立业,就能给她们找好人家嫁了。可不能再嫁给无赖酒鬼,就像我那个该死的老爹。”

    特兰德忍不住笑了:“小伙子真不错啊,我欣赏你!你要保护好妈妈和妹妹们啊,以后有难处就来找我。”

    “我就是累死,也不会让妹妹去风尘场讨生活的。我在那里帮工过……那些姐姐们人真的很好,而客人们八成是混蛋!”男孩愤愤地说。

    “是啊……”特兰德低头苦笑,“我小时候就是在妓/院长大,靠着打杂和耍蛇养活自己。姐姐们都是好人,总是给我吃的,教我唱歌跳舞,给我讲她们从嫖/客那里听来的故事。”

    听了对方的身世,男孩和男人彼此同情起来。

    男孩忍了忍,忽然停下脚步,“老爷们,我好像记错路了。不是这边……我们往回走吧,我马上就带你们去黄金城。”

    他后悔了,不想欺瞒好心人。

    “别啊。”

    西比尔青年说。

    “?”

    “你有什么好东西,带我们去看看呗。”青年微笑。

    “不……”男孩露出惶恐的神情,往后退了几步,拼命摇头:“不……老爷你们是好人,我不能害你们!”说罢,男孩就拔腿就跑,消失在一片乱石滩的阴影中,只留下两个旅人在原地。

    天已经彻底黑了。

    特兰德叹了口气:“啊……我本来还想开导这孩子,不要做坏事走上歧途,结果他跑了。你也看出来了吧?一个小孩子坐在荒郊野外,不是乞丐也不是牧童,专门守在旅人会问路的岔口……这种情况下,八成是骗子,引着旅人往贼窝去。等贼杀了完人,就和贼分赃。我们管干这种脏活的人叫‘秃鹰’。”

    “他也说了一些实话。”

    “我猜也是,关于他家和他的朋友那些话应该是真的。”

    “土匪看准新总督上任拦路抢劫,这个情报也是真的。特兰德你看看,就因为你的新工作,这么多商人要被骗财骗色。” 青年饶有兴味地玩弄特兰德的发梢,“你要怎么办呢?傻狮子。”

    特兰德就顺势抓住青年的手腕,强硬地将那只手拉扯过来,亲吻恋人的指节。“好吧甜心,那就去满足一下土匪们的心愿,让他们抢劫到一位真正的总督。这就是我上任后的第一份工作了。”

    他笑笑,仿佛男孩邀约伙伴一起去恶作剧。

    “哈哈哈。”青年也愉快地笑起来,抽出利剑:“走,玩玩去。我能闻到他们在哪儿。”

    “尽量别杀人。”

    西高原的新总督、帝国皇家骑士团团长、绿洲之星——特兰德·穆阿维亚说。  21∷23∷13

    第2章鲜血黄金

    II.鲜血黄金

    “蠢猪!”

    “一天了都没带来猎物,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秃鹰’。”

    “凑不出钱,你要怎么救你的朋友呢,臭小子?”

    半山腰的岩滩有一个营地,点着篝火,土匪们正在嬉皮笑脸地殴打、戏弄一个孩子。他们扒光男孩的破破烂烂的上衣,往他身上抹仍然发烫的炭灰。男孩被烫得流泪,嘴角却紧绷着,坚持不哭出一声。

    “真是废物……!明明是你来求我们,我们才给你这个工作机会的。把那些傻乎乎的旅人引过来就这么难吗?”

    “我看还是打断他的腿,拿他去当乞丐要钱更合适些。”一个土匪说。

    男孩大叫:“少废话!我很快就能凑够钱,到时候你们要放了他!”

    “哟,还在担心你的朋友呢?”

    男人笑着剔牙:“那你得赶快凑钱了,毕竟我们后天就要把这批小孩卖到亚旭去了。你要是拿不出买他的钱,自然有别的男人买他回去。至于买了做什么,那我们都知道哈哈哈。”土匪们猥琐地笑起来,捏了捏男孩的胯/下。

    “滚开!你们等着,我很快就能凑出钱!”男孩像是被激怒的小兽,流着泪,咬牙切齿地任人踢打。

    “呵呵,那你就去黄金城去卖啊,找个西比尔贵族老爷去睡一晚,让他给你黄金。”男人坏笑。

    “那不成,出去卖的美女多的是,那轮得上他这种小癞子。”

    “其实你也可以陪我们,弄得兄弟们爽了,赎金给你打个折扣。”

    土匪们哄然大笑。

    就在这时,土匪头子伸手想拿起旁边的酒囊,胳膊忽然碰到了什么——他转头一看,结果发现自己近旁竟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陌生人?!土匪吓坏了,大叫起来。

    “哟。”

    青年面无表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开始翻看土匪的包裹。

    “你是谁?!!什么时候!”

    强盗们被惊动了,抽出弯刀要攻击。男孩也吓坏了,因为他认出这就是之前的那个漂亮的西比尔青年。男孩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忽然就现身,猫一般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土匪旁边?

    杀意一触即发。

    这时,一个男人从阴影中走来。

    “诶呀,你怎么又不打招呼就跑到人家旁边?吓了人家一跳吧?真不好意思,我们迷路了,看到篝火就过来问路。”

    特兰德笑着,金链子和衣料华贵的光泽在篝火中闪光。

    土匪们一看这富商的打扮就兴奋了,他们又看那个行为诡异的青年,竟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土匪头子笑笑:“哦,你们是旅人啊?正好,快来这里坐,来喝酒,我们是路过的商队,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七八个土匪装作漫不尽心的样子,把两个自投罗网的旅人围起来,就像豺狼嗅到了肉味。男孩刚要高喊警告两人。一个强盗就绕到男孩身后,悄悄用刀子抵住他的背。

    “诶呀!那太好了,坐吧!”特兰德爽朗地笑着坐下,“我也是商人,这荒郊野岭的,我和保镖走散了还挺心慌的。你说,我带着这么多钱,要是遇到抢劫的野狗怎么办?”

    “哦?这可不好。”

    特兰德热络地拍拍土匪的肩:“老哥,你做哪行生意的?”

    “不瞒你说,我做人肉买卖。”土匪不怀好意地笑,像进食前的猫一样玩弄着无知的猎物。

    “嘿!这好啊,来钱快,不怎么赔。我还想问问老哥你有没有好货?我听说帝国派了一个新总督过来,我们做生意的,总得打点打点吧?我就想献上稀罕货去讨老头欢心,只是这次匆忙,没来得及好好准备,就只好多带些金子,来都城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了送人的。”

    特兰德拿出一粒沉甸甸的黄金。

    黄金闪亮亮的,勾得土匪们眼神发直。强盗们拿出酒,油腻的目光一直上下打量旁边那个沉默的漂亮青年。“你带了多少金子?你能给多少,我就能给你找多好的货。西比尔女人,奥米伽女人,正当时的少年人,成熟的年幼的,金发的黑发的,胖的瘦的,都有。”

    “钱我有的是,一次性付清。”

    土匪们越围越近,手已经按在刀上,就等首领的暗号:宰了这个冤大头。

    特兰德摆了摆手,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但我要的是稀罕货,不光是美丽,还要身手过人,受过专门的训练,要能在宴会上拿刀子的……你明白吧?这种货你卖吗?”

    “啧,你要暗杀新总督!”土匪头子来了兴趣,“但也不奇怪,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做的都是染血的买卖。现在城里龙蛇混杂,刺客和妓/女一样多,都是准备接活的。想杀新总督的领主老爷不会少,毕竟这儿的肉就这么多,忽然来了一头狮子抢食,地头蛇肯定不干。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就告诉你,老子的确有这种货——只怕你买不起。”

    特兰德懒得说话,直接掏出一个腰包——竟然是满满一袋金子。

    “!”

    “给我看看货。” 特兰德又把金子收了起来。

    “当然当然,这就……”

    “诶等等……!”特兰德忽然叫停,眼珠子转了转,一副多疑的样子,又像是后悔了。

    土匪头子急着要猎物上钩,就耐着性子,像个真正的商人一样和和气气地问:“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朋友多人脉广,货色齐全,还能保证巡逻兵和法官不来找你的麻烦。不过你要买刺杀者的服务,这就得自己担责任了。我只负责中介,刺客只负责杀人,就这么简单。”

    特兰德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权衡买卖是否合适。“听上去你也是上道的。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先问问,你的货都是哪儿来的?这刺客在哪个地界混的?”

    “帝国不许做人口买卖,所以我们大部分是从南方进的货。亚旭、还有南方那些和帝国作对的国家,他们还有奴隶,也有些神通广大的人贩子在那边收罗各种稀罕美人。”土匪头子得意洋洋地抽了口水烟,“至于刺客嘛……我不方便多说,但我能给你介绍到最强的。不过话说回来,这袋金子连做定金都不够,你还有什么财产,在什么地方?不然我可不敢给你担保。”土匪试图套话,贪婪地想吞吃更多。

    特兰德会心一笑,顺着土匪的话就开始天花乱坠地吹牛:

    “瞧你这话,钱是最容易、我最不在乎的东西。告诉你吧,在乌兰波利斯,我有十座染坊、十座织坊、三千头精毛绵羊、三千头健牛、大宅和土地,在契阿索我还有一座葡萄园,一座酿酒厂。我的银行开在乌兰波利斯、喀尔德、亚旭和多兰。不仅如此——我的夫人更是帝国数一数二的美人,贵族世家,镜子上的宝石……!告诉你们,帝国的皇子都曾向我夫人求婚,但都被拒绝。只有我,我娶了这样绝世的美人哈哈哈!来来来,让我唱给你们听——”

    土匪们咽了咽,竖起耳朵听。

    特兰德得意地上下抖耳朵。他清了清嗓子,望着自己的恋人,像浪荡子一般唱起来:

    “帝国的美人啊,人间的月亮——!

    “诗人们要怎样将你形容,才免遭爱情的惩罚?是毒药,是刀,残酷的画像——你是对我的心致命的一切所在。

    “美人啊,你的影子经过白尔科尔的蓝墙,人群的眼睛看见你,人群的耳朵听到你,却只像是在死之沙漠看到了星辰。因你冷漠,你是刽子手!用你暮霭色的眼眸,令无数求爱者心如死灰。你是石榴,是杯盏中的恶意。可怜人啊,仍渴望着一滴水,一粒星沙,也就是你舌尖上的一个词。

    “美人啊,可我望见你,如同征服者望见一座紧闭的白城!

    “我要以手拥抱火焰,以爱欲成就罪。若我并非得胜者,那么异教徒的梦,便启示了经书中的花园。

    “美人啊,原谅我吧——

    “愿我独占你的爱情,就像一个人独占他自己的死亡。”

    一听这滔滔不绝的情歌,沉默的青年皱起眉头。

    土匪们想入非非,听着商人对妻子美貌的描述,也盘算着如何侵占他的财产与妻子。男人们一聊这种话题就受不了,有个年轻的土匪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多嘴:“那……除了老婆,你有几个妾?”

    特兰德忽然尴尬了,像被误解的男孩一样焦急地解释:“没有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有!!!”

    西比尔青年微笑:“那也没关系,等到了黄金城,自然有人多送你几个。”

    “我一个都不要,我心里只有你!”

    “哇哦。”

    “我是认真的,我……!”特兰德急得比手画脚,顿时没了刚刚逢场作戏的沉稳风范。

    “哈哈哈,我倒是想多几个情人。”西比尔青年戏谑地笑,报复刚刚瞎吹牛的特兰德。

    “我不许!!!”

    “诶哟,狮子生气喽。”

    “???”土匪们都懵了,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为什么忽然开始黏黏腻腻地讲情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土匪头子忍无可忍,抽出刀。

    特兰德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闭嘴,没你的事!没看到我现在很忙吗!”

    情况越来越混乱,小男孩已经晕头了,而漂亮的青年则越发快乐:“特兰德,特兰德~”

    “杀了他们!”

    土匪头子憋不住火气,一声令下!所有的刀子都出鞘了,少年尖叫,土匪们杀气腾腾,挥刀砍向手无寸铁的两个旅人。危机关头,这两人却还在专心地彼此争论着,像两个忙着赌气的男孩,根本不把土匪们当回事,仿佛砍向脖子的刀刃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别闹。”特兰德甚至没有怎么看扑来的土匪,顺手一抓,拉住袭击者的胳膊再往下一拽!袭击者失去了平衡,特兰德再一抬膝盖,猛地击中了敌人腹部。另一把刀子砍来,特兰德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刀刃,侧身就砍翻了一个偷袭者。

    “西高原人娶妾不是很正常吗?你不生一窝小狮子吗?”西比尔青年也是如此,优雅地避开刀子,看都不看一眼。

    “我要生气了!”

    “生气呗,那我就去岛国找公爵,不和你玩了。”青年做了个鬼脸。

    土匪们乱砍一通,却根本没法伤到两人,都精疲力竭。就连男孩都看出来了,两个旅人武艺精湛,如果他们动真格,要杀这些土匪简直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少年看到了救星,大喊:“特兰德先生,求你救救我的朋友——他被这些强盗绑架了!”

    特兰德听了,顿时神色严肃。

    “如果是普通土匪还能放你们一马,但我最不能忍的就是人贩子。”

    他不再和恋人游戏,转头就抓住土匪头子的胳膊,迅猛地将猎物按倒在地!像肉食动物一样敏捷有力。然后再熟练地掰过敌人的胳膊——

    咔嚓一声!

    “疼!”

    土匪头子大叫,骨头被折断了。其他歹徒面面相觑,纷纷后退。“该死的小兔崽子,都是你——!”有个土匪怒极,挥刀砍向瑟瑟发抖的孩子。但还不等刀子落下,男人就惨叫着,跪倒在地,眼眶扎着一柄细细的匕首。

    “啊啊啊啊啊——!”

    男人哀嚎,血流如注的惨象把土匪们吓傻了。他们迟疑了一会儿,像看着怪物那样,看着掷出飞刀的青年。

    青年面无表情,又拿出一柄小刀:“不要欺负小朋友。”

    “怪物……怪物……”土匪们慢慢后退,他们没见识过真正的西比尔骑士。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西比尔人都是普通人类的十倍。

    “滚!”

    特兰德一声怒吼。

    土匪们彻底没了志气,屁滚尿流地相互搀扶着逃跑了。

    喧闹结束,荒野恢复了宁静。

    特兰德气哼哼地把马匹牵来,西比尔青年蹭过来,特兰德竟然不搭理,还是在为刚才的玩笑生气。

    “小狮子,小狮子。”青年呼唤。

    “哼。”

    “别生气了。”青年捏了捏特兰德软软的耳朵。

    特兰德转过身,不理人家,“你不许说要和别人好,你只要有我一个男人就行了。”

    “幼稚。”青年玩累了,没耐性,转身要去搜罗土匪的帐篷。这时特兰德反而又粘乎乎地追过来,拉住恋人的胳膊往自己脸上蹭,耍赖说:“抱一下,抱一下。”

    “傻狮子。”

    青年勉为其难地抱抱他,就像抱着一只正笑眯眯呼噜的大猫。

    玩闹够了,他们就去找男孩。狐狸仔跑到了最靠近篝火的帐篷,四五个孩子被捆住了手脚,眼睛被蒙上,嘴里也塞着布。男孩跪在自己朋友旁边,急得快哭了,拼命想解开绳子。“艾兰,我这就救你出来!”特兰德走过去,利落地用刀割开绳子。孩子们吐出嘴巴里的脏布,开始哭起来。

    “大多是六七岁,男孩女孩都有。”青年说。

    “是啊……”

    特兰德很心疼,看这些孩子的样子,大概是被拐走的或者被贫穷的父母卖掉的。他接着说:“我小时候也遇到过人贩子。然后我就打断了那家伙的两颗门牙,几根肋骨,还往他裤裆里放蛇哈哈哈。那家伙以为是毒蛇,吓得当场尿裤子了。”

    “我同情蛇。”

    “那时我也才五岁,就能把坏人打得嗷嗷叫。姐姐们都为我骄傲,轮流来吻我呢!”特兰德得意洋洋,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可你还是被贵族带走了。”青年面无表情,奖励般摸摸恋人的头。

    “那不一样!”特兰德挺起胸膛,“那是你爹!当时我在广场上斗蛇卖艺,你爹看中我,就问我愿不愿意去你家做仆人。我感觉他是看中我的武艺,不是要我去做娈/童,肯定就答应了啊。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就是因为在你们家做仆人,后来我才有机会进入帝国的骑士团。”

    青年摇头:“并没有看中你的武艺,他只是想捡只小狮子回来给我玩。野狮子,小小的,和黄猫差不多。”

    “是啦是啦,小少爷,我亲爱的伊戈少爷。”

    特兰德笑笑,揽住青年的腰,把脸凑到恋人颈窝边深深吸气。

    “咳咳。”狐狸仔干咳两声。

    两人低头,发现一群小孩正愣愣地看着他们。特兰德撇撇嘴,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大人,就得拿出大人的样子。他把孩子一个个从地上拉起来,“别担心小子们,你们安全了。我是帝国第七骑士团团长,新上任的西高原总督,是来救你们的。”

    “总堵?”一个孩子年纪太小,没听明白。

    青年笑了:“对,总堵,就是那种专门为祸一方的坏人。就像大野狼,来村子里抓小孩。”

    孩子哇地哭起来。

    特兰德很气,赶忙把幼儿抱起来,娴熟地拍着孩子的背,“伊戈·斯沃德斯,我强烈谴责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大人!你看他们都吓坏了,也说不出父母在哪里。眼下我们得先安置孩子们才行。”

    “好的,特兰德妈妈。”

    黑发的青年——伊戈·斯沃德斯耸耸肩,觉得有些无聊,就走出帐篷去看月亮。

    满月冷冽明亮,之下就是荒野和绿洲城邦。

    伊戈深深吸了一口气,沙土的气味卷进肺里,感觉暖暖的,还有残留着太阳的气味和温度。他回头,背后是亮着油灯的帐篷,特兰德和孩子们有说有笑,他脚下是悬崖,再往前方就是黑暗的风景。

    远离帝国本土,伊戈微妙地感到了某种轻快的感觉,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自由”。

    “这里就是特兰德的故乡……说来,父亲到底是在哪里捡到这傻狮子的?”

    伊戈忽然想到。

    既然好奇心来了,他就要去看看。

    帐篷里,特兰德正在给孩子们分发食物,是土匪们留下的烤羊腿。他想好了,等天一亮就带着这些小孩去黄金城,想想办法怎么找到他们父母,或者安置一下。特兰德虽然是骑士,但很擅长和孩子相处,毕竟他手下那些汉子们喝醉了以后也和毛小子没什么区别。而且和尼尔待在一起久了,特兰德也学会了怎么照顾人。

    “另一位先生呢?”狐狸仔忽然问起来。

    “嗯?”

    特兰德左右环顾,出去一个个帐篷地找,在营地周围找,哪里有没有恋人的身影。

    “伊戈——”

    他冲着黑暗呼唤,然而只有山谷回应。毛月亮挂在天空,茫茫一片,特兰德站在悬崖上,什么都没看见。

    “伊戈先生去哪儿了?”狐狸仔很担心。

    特兰德先是茫然,然后无奈地笑笑:“谁知道呢?这家伙总是很任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爱打招呼。不过没关系……他总能找到我,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黑夜静谧。

    两个微小的人影从悬崖上折返,光点在夜里亮了一下,然后又暗,那是帐篷的帘子撩开又闭上。

    火柴点燃,细焰蜷缩,熄灭。灰烬落在他的掌心。

    “晚安,小狮子。”

    伊戈回头,又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