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蛛腿走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苏夏和石伯坐在死刑蜘蛛的背上,虽然这种器灵兽浑身都是倒钩和尖刺,可背上却很干净,足可以容纳三人坐上去。
他们在朝回走,半路遇到了五六只死刑蜘蛛,此刻都排着队跟在他们后面。
“你知道恶龙在哪里吗?”苏夏拍了拍石伯的肩膀,问道。
石伯点了点头,胸有成竹道:“放心,在你们外人看来,这些地道就像迷宫,但这些死刑蜘蛛熟悉这里每一条路,哪里有陷阱,哪里是出路,它们都一清二楚,虽然是铁铸的器灵兽,铁黎的锻造工艺“灵伏锻”却赋予了它们部分生物的特性,包括有限的记忆容量,和辨识力,有它们带路,要在地道中找一个人并不太难,况且我也能猜到他会去哪里。”
“好吧,我们抓紧时间吧,我朋友说不定已经和恶龙打起来了。”
苏夏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对了,那只密匣里到底装得是什么?你有打开过吗?”
石伯摇头道:“我可不敢擅自打开,恶龙行事谨慎,我清楚他的作风,密匣上必定是有机关的。”
苏夏不屑一顾地笑了几声,“就算有机关又怎么样?你交给我,让我来开!”
石伯劝道:“我看还是不要冒失为好,我们现在赶去支援,中途为了这挡子事耽搁下来,对你的朋友也是不利的。”
苏夏沉吟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过我觉得,这东西你还是交给我来保管为好。”
石伯不可奈何地轻叹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啊,好吧,这东西权当信物好了……你拿去吧。”
苏夏接过密匣,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不算太重,通体漆黑如墨,颜色饱满,刻着精美细腻的银白花纹。
他克制住马上打开密匣的冲动,将之藏在衣内。
死刑蜘蛛的行动速度极快,在地道中穿梭如风,很快就汇集到数十只的规模,在地道里排成了一条看不到尾的黑色长龙。
前方一条岔路口,忽然出现一条蜷缩的巨大藤蔓,从地面下破土而出,绽放开密密麻麻的尖刺。
“这是什么东西?”苏夏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
石伯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惧意:“你想必应该知道,各族的御灵者都有独特的灵术,这些灵术的核心其实就是各族不同灵力的外在表现形式,你们赤勒称之为灵火种,瀚北则有雷息,沧乌人拥有木灵,每个沧乌人从小就会在离山寻找自己的本源植物,我们眼前看到的这种藤蔓,就是恶龙的本源植物——蛮荆。”
“这就是他的能力么?”苏夏恍然大悟,“那太好了,趁着找到他之前,你和我详细说说他的招数。”
石伯正在指挥死刑蜘蛛们小心通过前方岔路,千万不能碰到蛮荆,而岔路之后蛮荆更是密密麻麻,在岩壁上狰狞地钻出钻入。
“蛮荆和恶龙的灵识是贯通的,所以我们千万不能触碰。还有,蛮荆是能动的!就像凶蟒一样力量惊人,上面的尖刺上有麻痹毒素,所以绝不能被伤到,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蛮荆上开出血红色的彼岸花,你一定要马上逃开!”
“为什么?”
石伯面色严峻:“没人知道,见过彼岸花开的人都死了。”
苏夏嘴角一撇,觉得这人卖弄玄虚,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就见前方的一片蛮荆被斩成了满地碎块,他低声从石伯道:“这是我朋友的招数,我们快到了,保持警惕!”
石伯没有作声,只点了点头。死刑蜘蛛们放缓了速度,将脚下的动静压到了最轻。
前方地道的毁坏程度令人咂舌,满地都是蛮荆的碎片,岩壁也被生生削去了一层。
“你朋友怎么感觉比恶龙还要恐怖。”
苏夏嘘了一声,示意石伯别作声,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又覆盖起了一团蛮荆,棘刺之中沾着暗红色的血迹,以及……一个跪倒在地的人影。
苏夏的瞳孔骤然收缩,低喝一声道:“好像……是季空月!”
他立即就要冲上去,却被石伯拦住:“没看见恶龙,可能是个陷阱,我们别轻举妄动。”
苏夏点了点头,谨慎起来,仔细观察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山陈卿,蛮荆团团围住季空月,正在缓缓收缩,最终会把里面的人生生勒死……而在死之前,里面的人还会先被刺成刺猬。蛮荆如同一条条蟒蛇一般,身上殷红的血迹,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朵朵鲜艳的花!
石伯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颤抖起来:“彼岸花!是……是彼岸花!”
苏夏急道:“他跪在那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躲?”
“也许……也许他中了麻痹毒素。这太像一个陷阱了。”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就看着他死吧?”苏夏急切道。
“别慌,我们先让这些器灵兽上去试试虚实。”
石伯指挥身后的三只死刑蜘蛛上前,前方的蛮荆实在太密集了,蜘蛛们无法通过,便张开闸刀一样的一对铁齿撕咬藤蔓,不料刚一口咬下,蛮荆便像受惊发怒的狂蟒一样舞动起来,蛮荆藤蔓众多,摆动起来力量惊人,生生将沉重的死刑蜘蛛拍飞到岩壁上,几乎整个陷了进去。
死刑蜘蛛也不逊色,蛛腿如同钢刀一般切开岩石,从岩壁上挣脱出来,挥舞前肢切向蛮荆,没想到竟然没有切断,仅仅陷进其中几寸。
苏夏嘶了一声道:“这鬼藤蔓这么坚韧?”
“所以我才说……你朋友的能力那么恐怖……”石伯沉色道。这次苏夏也动容了,如此坚韧的藤蔓,季空月竟然将之撕成了碎片,又想起了冷疏影说过的话——他体内压根没有一丝灵力,他的那种“撕裂”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蛮荆和死刑蜘蛛打成了一团,然而胜负却很明了,死刑蜘蛛们无法切开坚韧的藤蔓,片刻间就被无数蛮荆团团缠裹住,蛮荆不愧一个蛮字,蛮力惊人,几番发力便把灵铁锻造的死刑蜘蛛捏成了一团废铁。
“不行,我们得去救他!”苏夏跳下了死刑蜘蛛的后背。
石伯急忙劝道:“不可鲁莽啊!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只有找出恶龙,打败他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否则你朋友救出来,你要是倒下了,我们还是会落在恶龙手里!被……被活生生吃掉!”
苏夏冷哼了一声:“你放心好了,我自有防备。”说着,他展开了浮屠离火域,并且在周身漂浮起七团暗金色的离火球,反手握住了古棘刀。
石伯见拦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好指挥几只死刑蜘蛛跟上去协助,地道并不宽敞,这些蜘蛛只能排着队跟着苏夏身后。
苏夏一靠近,蛮荆抛下已经报废的死刑蜘蛛,卷成一团气势汹汹裹来,苏夏控制火域拒敌,那些蛮荆却根本不像寻常植物,竟然不怕火,在火域里卷来卷去,却只是将尖刺都烧掉了,外皮虽然发黑,却没有被点燃。
苏夏又控制七团离火球围绕自身高速旋转,拖曳的焰尾连成一圈,化作一道赤金色的火环却切割蛮荆。
这一次竟然有了效果,蛮荆虽然不太怕火,但毕竟还是植物,被离火环旋转着切割一遭,便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苏夏一路勇战,渐渐深入了蛮荆群中,那些开满殷红的彼岸花的蛮荆显然比战斗的蛮荆细了不少,被一层层藤蔓保护着,苏夏便又使出了两道离火环,一起发力将蛮荆撕开一条入内的缺口。
他看见了里面的情况,季空月眼神空洞地跪倒在地,他身上并没有显眼的伤口,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地面被他的能力撕裂的如同地震后的场景,落满了蛮荆的碎片、彼岸花破碎的花瓣,还有一滩滩发黑的血迹,季空月没有明显的外伤,莫非这些血是山陈卿的?
蛮荆们不知为何保持着距离,露出一片真空地带,只是作为牢笼困住他,所以当苏夏走进里面时,外面那些藤蔓也没有追进来。
身后传来金属被挤压的声音,苏夏回头看了一眼,跟来的死刑蜘蛛被蛮荆捏得变形,蛛腿一只只被扯下。
苏夏再一回头,却看见满地的红色花瓣飘扬起来,蛮荆上绽开的彼岸花却凋零落下,忽如起来的花雨弥漫了他的眼。
“小心……彼岸花!”
远远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苏夏没有听清,接着他便在花雨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几间简陋的屋子,后院挨着一道悬崖,悬崖上长着一颗悬空的赤灵古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或者说,是许多年前的家,后院里一如既往地冷清,那颗赤灵古树还没有掉光所有叶子,苏夏还能爬上去摘十年才能结果的赤灵果吃。
眼前的情景像极了梦,苏夏却不知怎么忘却了是梦的事实。
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有关这个家的一些往事。
从他住进这间空荡荡的家,或者说从他开始记事起,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家里还有别人,一个躲藏的人。
他没有见过父母,据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几间屋子里,连一条狗都没养,然而他却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家里还躲着一个人,他或许是个隐藏高手,或许是个隐形人,但他一直没有离开这里,在注视着苏夏慢慢长大。
苏夏给其他人说过这件事,他们不信,认为他是遇到鬼了。苏夏不认为是鬼,他说不出理由,可就是固执地那么认为。
家主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许久没有说话,后来家主找来了一对双胞胎小鬼苏律、苏河,他或许认为苏夏是一个人待得太久,产生了臆想,便让他当两个小鬼的师傅。
苏夏很生气,因为没有人相信他。但他坚信自己的感觉,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揪出那个人。
他知道灵识可以提升感知力,便向柔然拜师学习增强灵识的办法。可灵识的天赋是天生的,只能通过突破灵阶的方法来增强,于是他刻苦修炼,灵力突飞猛进,竟然在十三岁时成功突破灵阶进入了化境。
对他的精进,家主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叹气道:“可惜,比起你的父亲,你还是慢了三年。”
他知道他父亲十岁就突破了化境,那是整个炽勒历史上数一数二的记录,仅仅落后于苏家的祖先苏烈。
他一直有一个埋藏在心里的想法,他不敢明说,不敢承认,那就是……也许那个隐藏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他想凭借化境阶的灵识,或许他就能发现那个隐形人。当他满怀期待回到家里,用灵识搜索了每一片角落,却发现那种牵扯他心头的感应,忽然消失了。
彻彻底底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