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风华录 > 第二十六章 一夕秋风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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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怎么知道这么多?”

    斩毅看了一眼易昭寒,淡淡的笑了下,在月光下摊开了右手,他默默念了几句咒语,易昭寒看到那只平凡无奇的手掌中,渐渐凸现出一个灰色的印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一个‘玄’字。

    灰烬一般的颜色,依稀能辨出字迹中出尘的飘逸。

    “这是……?”易昭寒不禁掩嘴。

    “玄天印。只是,这是一个死印。”

    “死印?”

    “恩,拜圣者所赐。”

    “圣者……”易昭寒的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

    玄天宗第一任宗主圣者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这个墨发白袍的女人无疑是青国史上最伟大的女性,可是青史中对圣者的描写却只有寥寥几句:“弃宁三年一月,帝巡游北地,至八川,途遇一女子,墨发白袍,精于道法万理,帝请拜为师,不授,遂拜为上宾,尊称‘圣者’。”算来算去,也只有“墨发白袍,精于道法万理”这十字,且不说籍贯来历,甚至连姓名生辰也没有。然而,自此以后武帝身边时时都有这么一个墨发白袍的身影,神一般的为武帝开创出一条威服天下的道路,直到青石之战结束。

    “玄天印是圣者留给青帝的一道屏障,一旦缔结,便是一生一世。”斩毅看着自己手心的烙印,“我十四岁结下这道印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能有逃出这个宿命的一天。”

    “玄天印不是可以由圣者解除的么?”

    “嗯,玄天印的法力来源是圣者,所以只有圣者可以解除。但是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万余玄天宗里解除了玄天印的只有我一个人吧。”

    “看来圣者对师父青眼有加啊。”

    “呵呵,其实我和她说话的话也不过寥寥几句。”斩毅眼底有一丝疑惑闪过,却没有言语。

    “我知师父说这些是为我担心,徒弟很感激。不过,徒弟有徒弟的打算。兵法有云:‘不能强夺,只能智取。’我幼时听我爹讲《诡道书》中为渊驱鱼的故事,苏帅凭借五万残兵智取拥兵二十万的长青城,若论天时地利人和,苏帅处处弱势,然而此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其中玄机,武力只占得一成,智谋却在九成。”

    “其一,骄兵必败哀兵必胜,苏帅连连败退数十里,一路退至宛城,本该是士气大跌军心动摇,苏帅却在清明为战死的兄弟立碑祭酒,反是激起了士气,这是由劣而优。其二,长青城人口众多,拥兵百万,本是一件好事,苏帅却反而利用这一点,将长青城方圆数百里的难民都赶进长青城,奉行‘天下大同’这个理想的长青城必不会对这些难民视而不见,如此,数倍的口粮压力使得储粮数年的长青城不攻自破,这是由优而劣。可见事在人为,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想做的事。”

    斩毅看着易昭寒借着酒意泛红的脸,女孩的眼睛却没有醉意而朦胧恍惚,反是明亮耀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失神了。在这个十四岁的女孩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那双眼睛里泛着希望和执着的光,像是缀在夜空中的宝石。

    斩毅突然停住了劝说的话头。

    就这样吧。

    我也年轻过啊。斩毅枕在双手上,想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

    易昭寒看着师父的笑容,一头雾水的抓了抓头。

    郢宫太息殿。夜风被厚重的雕木门窗阻在了外面。

    太息殿是青郢宫主殿明远殿的西配殿,与东配殿的霁月殿相映,本是叫做“清风殿”的,直至文帝一朝,文伯向文帝请表减轻百姓的佃租赋税,三请而均被驳斥,他明知有逆龙颜,却百折而不悔,执意向文帝面质此事。文伯在西配殿中向文帝陈词三个时辰,末了掩面而泣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望陛下仁怀,体恤万民。”文帝终是采了文伯的表辞,并将“清风殿”改作了“太息殿”,以警后世。

    “陛下脸色不大好,大人请慎言。”引路的洪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对于新即位的这位主子虽然还不是很了解,却比外人知道的要多些。

    “有劳洪公公了。”一身官服的年轻人恭敬的欠了欠身,言罢推门而入。

    “文卿,不必多礼了,坐下吧。”

    官服的男人恭着首麻利的在弘英帝对面坐下了。

    “看看这两份账目吧。”弘英帝将手上两份厚厚的案卷放在了文相面前的小桌上,他的声音极好听,却难免透着疲惫。

    文相摊开那两份卷宗,仔细核对了片刻,双眉蹙的愈发紧了,他喃喃道:“扶平五年春到扶平六年夏的账目有些奇怪……”

    “这两份账目,一份是冬官府的,一份是货币司的,乍一看都没什么差池,仔细比对却是对不上的。只是这两份文案都属于上三禁,除了皇上、元帅和官长,其他人皆不得取阅。所以,这两份对不上的账目一直也没有人察觉出其中的蹊跷。”弘英帝神色淡然,声音却变得极冷,“朕这些天仔细查证了这些账目,扶平五年三月至扶平六年六月,大小不计一共有二十一笔假账,这中间流失的,是一千三百二十万余金条。”

    冷静如文相,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千三百二十万金条,已是整个国家财富的泰半,这个数字不得不说是骇人听闻的。

    这位历尽险阻登基继位的年轻皇帝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血光中拼杀了十数载,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重症缠身的泱泱大国。外敌纷扰不说,朝堂内部亦是结党成风,末了,竟还留给自己一个空空如也的国库。

    “扶平五年至六年期间任职的冬官长是向若海,货币司司长是谭庆成。前者因为牵扯进一案,已然正法,后者因扶平七年的圈地案也已满门抄斩……这是死无对证啊。”文相素来记忆极好,满朝文武的履历生平皆在他的脑子里烙着。

    “这笔款子挪的不仅隐秘,而且谨慎,所有涉案人等全都已经不在世了。”弘英帝将地官府的一份案宗递给文相,上边拓着数十人的案卷,有的是因圈地案而死,有的是因科场案而死,也有遇刺而死的,巧的是他们全是与这笔巨款相关的人物。

    “若是有人在其中中饱私囊,一千三百二十万金条,恐怕很难不露富吧?”

    “此事朕已着人去查。不过,朕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扶平六年六月,货币司司长谭庆成平调至科考司后再无假账,而扶平六年冬,朔风苔原大雪连降三月,犬戎灾变,是以引起了犬戎之战。这两年来,有司一直克扣前线的粮饷,只怕是因为国库空虚。”弘英帝顿了顿,道,“这笔巨款的挪用与犬戎之战,在时间上有些太巧了吧。”

    文相略一沉吟:“若真是如此,此事只怕牵扯极大。陛下,是动用玄天宗的时候了。”

    “夔鸟已经去排查那些钉子了。只希望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

    弘英帝缓缓合了合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善的看着文相道:“明日朕只怕俗事缠身,你也,替朕给你娘上柱香吧。”言罢,唤了宫人进来,赐香与文相。

    文相一见那支香,满面惊惶的跪了下去:“陛下折杀微臣了,这是宫中命妇才能受的香火,家母一介平民……微臣不敢收。”

    弘英帝看着他,半晌,向伺候的公公挥了挥手,公公会意的将皇帝才拟的圣旨呈上。

    “昔文姚氏贤德淑良,相夫有功,教子有方,可垂于后代。兹授为一品诰命夫人。”

    言罢,将一旨诰书郑重的赐给了文相。

    “微臣叩谢陛下恩德!”言罢连叩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季之,这原是朕欠你的。”弘英帝伸手一把托起他。

    “原来陛下还记得儿时的约定。”

    弘英帝看着他笑了笑。

    文相眼前一时恍惚,似乎回到了那个一起玩闹一起闯祸的年代。可是下一秒,他又换回了恭谨的笑容。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了,他已经作为一国之君,坐在了众人仰望的巅峰。

    文相在心底无声的长叹了口气。

    宝蓝色缎子长袍的男人与文相在太息殿外擦肩而过时,两人均是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文相眼角的一抹伤怀终是没能逃过男人的眼睛。

    “你是朕此刻最想看到的人了。”

    “卑职荣幸。”

    “那么,是哪一件事有了眉目?”

    “陛下要卑职查的三件事都有眉目。”

    “哦?苏晓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其一,瑝天世主一行已至长青城,现在正往西川去。”苏晓恭恭敬敬的答道,他的语气罕见的冷冽。

    弘英帝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瑝天世主在长青城外曾经遇刺,刺客的身份没有查明。”

    弘英帝想了想,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其二,前货币司司长谭庆成虽然是个有才之人,却极好色,在秋水楼有两个相好的姑娘,一个叫湘琴,一个叫阿素。湘琴于扶平七年正月初四在秋水楼里失足坠楼而死,阿素则在今年二月十六重病而死。卑职在乱坟岗找到了阿素姑娘的尸身,发现阿素姑娘并不是寻常病死,而是中了——曼陀罗——而死。这种很罕见,故卑职以为此事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如此说来,挪款一事极有可能是与谭庆成有关了?”

    “卑职以为值得一查。”

    弘英帝点点头。

    “其三,关于四月十九月影组乙队在追捕兜影时偶遇强敌一事,卑职经过多方考证也没有查实敌人所施的究竟是什么法术。”苏晓冷冽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但是,卑职查出了对方是谁。”

    “这倒有趣。朕知你若是肯说,便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说无妨。”

    “易昭寒。”

    弘英帝神色淡淡,只是手指上像是被咬了一口,握着手腕的食指猛的一跳。

    “首先,当日兜影一路奔逃,血迹却在钟玉坊的长街上消失了,而最后一滩血迹便是在易昭寒所寄宿的医馆门口,很明显,当时受伤的兜影在这里停留过。其次,卑职按照陛下的吩咐赠给她的金条在几日后被她用来买了一块麝兰馆的安神香,赠给了朋友,而从今日卑职收到的情报来看,有人在兜影身上发现了安神香。另外,吴尚勇不擅法术。所以,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易昭寒了。”

    沉默了片刻,才听到弘英帝的声音传来:“夔鸟,去查查这个易昭寒的身世。”

    “卑职明白。”

    “朕累了。你去吧。”

    苏晓应声退出房去,在掩门的那一瞬他极快的抬眼看了弘英帝一眼,便匆匆退了出来。苏晓抚了抚额,竟是惊得满手冷汗。

    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皇帝的最后一句话苍老的像一个古稀之人,在他最后望去的一眼里,似是错觉般,苏晓看到弘英帝的容颜瞬息凋零,他的眼底,悲凉收尽。便是聪明如苏晓,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