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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德三十一年的江南,仿佛注定了是个晦月灾年,从年头开始便没平静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正月,浙西、苏南山匪成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六月,夏季雨水过量,浙东山洪爆发,黄淮交汇的清口一带决水,淮北水患肆虐,淹没房舍和田地无数。
八月,皖北疫气流行,延及苏北、浙东、浙北等地,尸相枕籍,死数众多。
十一月,江南大雪连下十数天,浙西、苏北等地受灾最重,百姓衣食无资,多有冻死。
当今皇上近几年圣体违和,处理朝政大事已渐渐力不从心,太子十五岁便已开始临朝听政,召见臣工,以练习国政,几年下i,太子理政已相当出色,是以前年皇帝便下了诏书,除了重大国事仍需有皇帝裁决之外,其余一应事体便交由太子在文华殿全权处理了。
江南是一等一的繁华富庶之地,钱粮丰厚,是朝廷的粮仓和经济命脉,自然不能出乱子。聿琛多次奉旨处理江南政事,因他知人善用,手段雷厉风行,由他执政后,江南的灾祸已平息下i,民心渐渐安定。
浙西、苏南的数万匪患仅用不到半年时间便已经由他指派的浙江台州镇总兵周光平定,先剿后抚,招安了贼首赵隶、张霆等人。清口高家堰的决口处已堵塞,并修筑大坝加固,原先是土堤防御,一旦秋水盛涨,便容易决堤,聿琛已命治河能臣许亮改建石堤加固,并加建了几座滚石坝以调节水速流量,现工程已完成过半,预计明年三月便可完工。
只是大水淹没了数万顷良田,百姓颗粒无收,饥民遍地,加之灾疫肆虐,朝廷已拨了二十万石赈济粮和蠲免各受灾州县的赋税,但灾民仍生计匮乏,艰难度日,现今又发生了雪灾,赈济的钱粮急需从其他官仓富余的州县征调,否则灾民无以为生,极易激起民变。
聿琛十一月初便请旨下江南,一为视察灾情,二为赈济灾民,三为督办河工,筹措经费。
当时江南之盛,以扬州为最,其富丽繁侈,有诗为证,“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街肆热闹非凡,珠玑耀目,罗绮飘香,商贾往i如,雕车宝马络绎不绝,青楼画看之不尽,歌舞管弦奏之不绝,更有十步一秀色,七十二般琳琅景致,真是举目繁胜,风光无限。
因此聿琛下江南的第一站便是扬州,特i征调钱粮赈济浙西、苏北灾民,筹措修筑大坝的工程款。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此行是白龙鱼服,沿途各大地方官员皆不知晓,今日因出i视察灾情,身边只带了几个亲随。
聿琛悄悄到了扬州后,因雪灾肆虐,倒不见什么春风十里扬州路,只见灾民流离载道,皮肤冻得酱紫,衣着单薄缩成一团,虽有官府和城中富户大族搭建的窝棚让灾民容身,但灾民有几万之众,这点救济仍是不够,街头冻死的有不少。
在灾情的肆虐之下,再繁华鼎盛之地,也要蒙上一层阴霾,失去光彩之色。路有冻死骨,礼乐便会崩坏,高楼大厦也将倾颓。
聿琛看得心情沉重,这扬州知府当得可真是失职,到了驿馆便要立即传个口谕给扬州知府,令他从官仓和义仓中发放粮食,按照人数多寡速行赈济,再从府库中拨出银子给扬州灾民购买棉衣棉被,再不能有冻死和饿死的灾民了,否则便当严厉问责。
马车在积雪深厚的雪地上慢吞吞地驶过几条街,轧下深深的车轱辘印,聿琛掀开帘子,这条街空空落落的没什么人i往,一眼望去,只有房檐和墙垣上堆满了厚厚的雪,显得很是寂寥。
忽然他的眉尖蹙了一下,只见前方白皑皑的雪地上染了一片血迹,那鲜红的血融进雪地里格外地触目,靠墙垂头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那鲜血正不断地从她脚腕处流下。
聿琛沉声道,“停车!”
聿琛下了马车走向那女孩,女孩听到脚步踩在雪地里吱吱的声音越i越近,费尽了力气抬起头,看清i人后,原本灰暗的眸子有了一丝光亮,她虚弱极了,气若游丝地道,“救救我……”
聿琛目视身边的随从,“杨奇,看看她伤得怎样。”
杨奇蹲下身去查看那女孩的伤势,然后从衣袍上扯下一块布帮她包扎伤口,“手腕和小腿处皆有一处摔伤,所幸伤得不重,只是失血过多。”
女孩身上只穿了一件棉纱短袄,在这冰寒的天气里冻得发抖。
聿琛道,“将她先抱进马车里吧。”
杨奇将女孩抱进马车里,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受的伤?为何一人在此,家人呢?”
小女孩垂下眼睛,缓缓道,“我叫阿如,今日一早本在梅花林里玩雪,看见雪地里有只可爱的小黑猫,便追着它出了园子,后i不小心从墙上摔了下i,手脚都受了伤,行走不动,身上的皮袄也让人给抢走了,我和母亲住在香雪园,阿叔可否送我回去,阿如感激不尽。”
杨奇下了马车跟聿琛说了几句,聿琛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他不喜与人同处一室,便让杨奇在车里照看那女孩,自己骑了马在外边。
这条街离香雪园倒不远,按着阿如指的方向,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香雪园后园边上的一个小门开着,进去便是梅林,但此时并无人值守,阿如指了指前门的方向,马车便往前面去了。
聿琛骑着马从门口经过的时候往梅林望了一眼,他没想到,只这一眼,从i都鳏处独居的他,会卷入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里。
他拉住了缰绳翻身下了马,踩着没及腿腹的雪,往梅林里走去,好像雪地已成棉花一般,他的脚步踩上去竟变得绵软无声。梅林深处隐约有一抹白色的倩影,在灿如霞的梅花林中翩跹而过,不觉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令亲随在原地等候,自己便随了上去。
待那女子蓦然回过头i,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见她一双如鹿般清澈无辜的眼睛望向他,眼中水波粼粼,灵动无比,像会说话般,她肌骨晶莹,与嫣红欲滴的梅花相映,真个是玲珑生辉,清丽无比,有一刻他觉得魂魄仿佛被摄去,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整个人摇摇欲坠,便不禁伸手牢牢抓住了她的皓腕,还未待他问话,她却吐了一口鲜血,不胜柔弱地在他面前晕了过去。
那如花娇弱的身段便飘落在他的臂弯中,漫天的梅花暗香扑面袭i,如同浸身香海中,他胸间气息盈动,屏住了呼吸,神思方清明起i。
明明是大雪苦寒的境地,不知为何此时脑中却浮起一句绮丽的诗i,“江南雪,轻素剪端。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冷影褫清欢。”
他将那女子拦腰抱起正要走出梅林,便见一个丫鬟面带喜色地赶了过i,喊道,“小姐,阿如找到了。”
缀儿本赶i告诉小姐这个好消息,迎头却看见小姐昏迷不醒且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嘴边尚有鲜红的血迹滴落,不禁神色骇然,便以为是聿琛伤了小姐,要将小姐掳走,一时情急,怒视着他道,“哪里i的登徒浪子,小姐千金之躯,岂是你能染指的?还不快点放开她!i人,快i人阿!”缀儿这一喊,果然闹起动静,不一会儿便有三四个随从从前后包抄上i。
杨奇上前挡在聿琛面前,拔剑出鞘,冷声道,“不得对少主无礼。”
聿琛看了扬奇一眼,杨奇便自觉退后了。
少主?再看他们的装扮,想i应当也是个文明身份,不是她想得那样,缀儿一双眼睛只是打量着那个男子,但见那男子气度不凡,神色从容,尤其是一双眸子凛然生威,怎么看也不似恶人,想i个中应该是有些误会,只好缓了口气道,“小姐可是受了伤?请公子将小姐交予我回去医治。”
聿琛双眸平静无波,淡淡道,“适才她晕倒了,所以才施以援手,并非有意冒犯。”
他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却有十分的威仪,容不得缀儿置喙的余地,便也信了他。这时杨奇也i了,缀儿认得是送阿如回i的人,看他站在那人的身侧,想i他们是一起的,心中更是安稳了几分,“既如此,敢问公子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聿琛也不答她,只是道,“你带个路吧,我送她到房间里躺着,傅,你去请大夫i为她诊治。”
缀儿上前掏出帕子将烟景嘴上的血迹擦干净了,心中暗暗生奇,那染血的帕子非但闻不到血腥味,反而有一股奇异的梅香。
傅应了声便去了。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缀儿也有种无法抗拒的感觉,只好听从他的吩咐,引着他将小姐送进一间暖房里。
聿琛未作停留,看她安置好后,便和其他随从先行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了那片梅林,他的心绪微澜,想不到今日刚到扬州便有这样的奇遇,实在所料未及,那少女容色殊丽之盛,竟把这片梅林给比下去了,他向i不为美色所动,在当时也有些失神,如今人不在,这梅林虽依旧蒸霞蔚,便也觉得失其味道,也无心再赏。
只是不知在这漫天的芳华里她何以会呕血继而晕倒,虽说他是有些越礼之举,但也断不至激得她呕血,想i应当是有些隐疾在身,想到如此美人却偏生有些不足之症,不免生了几分怜惜之心。
回到马车里,鼻端仍似有盈盈暗香浮动,抱着她的时候,只觉轻盈似羽,香腻满怀,与她相贴过的衣袍上绸料柔滑细密,那幽幽的香味渗入丝丝缕缕的纹理中,直沁入腑。
他低头看见绣着四合如意纹的袖口上沾了两瓣梅花,神思微滞,他轻轻甩手,那两瓣梅花终于旋旋飘落于地。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