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他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只能坐在那儿,等待结果。前路是生还是死,他一无所知。
云家的仆人们都离得他远远的,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他身上有什么病毒只要接触他就会传染,又仿佛他是什么危险至极的东西,沾之即死。
几天前苗妈妈刚死于非命,他也知道仆人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当他把台阶上大理石的每一条微小的花纹都印在脑海中的时候,大厅里的大人们最终商量出了结果。
他们派人喊他进去。
舅舅告诉他,他父亲云浩最终同意让他去参军。
那时候他觉得全身都要虚脱了,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就哭了。
那时候父亲英俊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犹豫和温柔。
他望着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起眉毛来呵斥他。
父亲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刻钟,最终对他说了一句:“到部队不要给云家丢人。”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放下对父亲的怀疑。
他站在站台上,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的雪片的时候,总觉得下一秒站台上就会出现暴徒,开始朝人群里扔危险品。
或者暗杀者会走到他跟前,抽出雪亮的匕首捅进他的心脏,一刀毙命。
他望着周围雀跃着的年轻的士兵们,他心里却觉得这里马上就要变成鲜血横流的屠宰场了。
在这样惊恐绝望悲伤的幻想中,他终于看到了来接兵的长官曾锐。
曾锐后来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大吃一惊。
因为云逸舟的样子跟当年他大姨顾子雅参军时候的神气像极了。
他们的眼睛里同样充满了生活的希望破灭之后激愤痛楚。
不同的是,顾子雅的眼睛里还有不顾一切追求自己道路的坚定。
而云逸舟的眼睛却毫无生气,一片死寂。
好像他不是将满十八,而是病入膏肓,马上就要步入死亡。
然而云逸舟对此浑然不觉。
他知道他年龄不够,顾子鸥是托了曾锐才让他能参军。
那天在雪花飞舞的车站月台上,他第一次见到曾锐。
曾锐身高一米九二,晒得黝黑的脸膛儿,魁梧强壮,站在那里不说话,就给人很强的压迫感,浑身都是真正的铁血军人才有的气势,整个人好像一件杀伤力巨大的人形兵器。
曾锐的目光扫到谁,谁就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移开了目光,没人有跟他对视三秒的勇气。
除了云逸舟。
幸而他的目光没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这让云逸舟松了口气。
后来他才明白,曾锐当时是专程为他而来,他这个级别的军官本来不会来接兵。
曾锐是云逸舟的大姨顾子雅在部队认识的战友。
他们是同期入伍的兵。
曾锐也是顾子雅在军中最好的朋友。
顾子雅牺牲之后,她的遗物是曾锐亲手送还顾家的。
顾子鸥和曾锐在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顾子雅的追悼会上。
顾子雅是顾家的异类。
她是顾涵卿远方堂弟的女儿,她父母双亡之后,本来是由顾家家族指定人抚养。
顾涵卿那会儿,膝下无子看她漂亮懂事,就将她带回家来。
从小到大顾涵卿都把她当顾家大女儿来培养,顾家上下也把她当顾家大小姐看待。
即使几年后,顾子鸥和顾子柔相继出生,他也依然对大女儿宠爱有加,并没有厚此薄彼。
小时候顾子雅和顾子鸥、顾子柔的感情也很好。
顾子鸥记忆中的大姐一直待人公允,为人极好,是个既美丽又坚强的女子。
然而顾家人谁都没有想到顾子雅会在订婚前夕突然逃亡。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的打算,她只跟父亲说她不愿意按照家族的安排去联姻。
顾涵卿还以为她对联姻对象不满意,他一直很宠爱大女儿,就对她说,如果你看不上他,咱们就再换个人好了,这么多男孩子总有能入她的眼的吧。
没想到顾子雅却大胆地说:“不,我不是对某个人不满意。我是对家族这种联姻的安排不满意。不止是婚姻,我不愿意变成家族的提线木偶,从此没有自我地过一辈子。我未来的人生不应该是那样。”
顾涵卿当时很生气。他只觉女儿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他也并不把顾子雅的话当回事。
他心目中的顾子雅十分懂事。
他觉得女儿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开,她总有想开的时候。
然而他还是将她软禁起来,同时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订婚仪式。
顾子鸥和顾子柔两个去偷偷见过被软禁起来的姐姐。
当时顾子雅摸摸他们的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过。
顾子鸥不知道那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不久之后,平时看起来十分稳重的顾子雅就不告而别,
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