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穿越小说 > 穷屿山河[BDSM] > 正文 “是、是母狗,挨操不需要用到、用到——啊!!!”
    第18章 更长梦短

    这日头暖得快,吃了食堂的午饭,眼皮就变得沉重。陈屿坐在诊室椅子上,右面脸颊向着窗,明显比另一侧烫。手机摆在桌子上,嗡地转了半圈,隔了半秒又来了一次。

    “妈。”

    “小屿啊,饭吃过了吧?”

    陈屿把脊背向后靠,腰上压了一个原本放在沙发上的软垫:“吃过了。你药吃了吗?”

    “吃了吃了,唉,你也不用天天问呀,你舅舅每天都提醒我呢。”

    他淡淡嗯了一声。喉咙里有些痒意,咳了咳,下半句被母亲先接上了,“我是想,哎呀这时间差不多了,我本来不想吵你,但最近天气还蛮好,你空了么也要下楼去走走,在你们后院那个假山那边转一转,不是挺好的?你们那后面是有个假山吧?”

    陈屿含糊应着,眼神悠悠地飘向窗户外头。母亲讲话总是把一件事颠倒重复,他习惯了。只几分钟,话题越扯越远,他看了眼时间,“好。妈,我知道了,那先……”“Y”“”

    “哦哦,妈不吵你,你继续休息啊。哎呀这都要一点了,你要上班了吧?唉做医生就是这点不好,太辛苦……哎呀!”电话里猛的一声惊呼,陈屿脑袋里的困意被赶跑了大半,“你看我这记性啊……差点忘了说了,就是为的这个给你打电话的……你小姨的女儿,有点胖的那个,去年嫁到D城了,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蒋馨。”

    “对对,是叫蒋馨,”话音顿了顿,“你小姨上午跟我讲,她现在就在你们这块地方,自己开了个儿童教育机构……”

    临到上班前两分钟,陈屿才总算明白了这通电话的目的:亲戚的儿童教育机构走了几个助教,临时补不齐人手,想到他在同城,就来问问能不能帮这个忙。打他以前的号码打不通,只好拐弯抹角地寻到了他妈这里。

    他说“好”之前,脑海里只过了一件事:

    这次和傅云河约的是周日下午……时间线刚好卡着,应该来得及。

    周六早上,闹铃在七点半准时响起。陈屿套了件浅蓝色的T恤衫,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一件干净的深灰色牛仔裤套上。他站在镜子前咬着皮筋,梳子顺过细软的长发,松松扎了个马尾。

    走到门边,才想起车钥匙还落在前一天穿的裤子里,于是只穿着一双浅口的白袜子走回卧室去拿。

    他九点整准时出现在那个花花绿绿的房间里——许久没见的表姐比去年过年胖了点,想来新婚燕尔养人,面上泛着红润的油光,表情略有些不好意思:“陈屿,你肯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今年招生情况好,小孩比去年多了一半,我这动作一磨蹭,年后才招的助教,结果他家里有事情突然要走……实在是没办法了。”

    桌面上一杯咖啡被推到他面前,“你们医院忙,姐不好意思哈,影响你休息了。活倒是没太多,就是在他们上课的时候盯住做手工的孩子,有什么危险动作赶紧制止就行。”

    陈屿点头,来回客气了几句,孩子们就陆陆续续进来了。

    一个个没他半身高的小不点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尖叫和嬉笑立刻挤满了一百多平的房间,几双眼睛立刻发现了新鲜事——怯生生地盯着这个没见过的高个子“哥哥”看。

    “那个哥哥有长头发——哦!他其实是女的!”

    “你瞎说,我班里,也有男同学留了辫子的,编的很长的……”

    “他肯定是男的呀,他有、喉结!”

    “可是我也有喉结,你摸你摸……”

    等这些个到处乱跳的彩色衣服在面前乖乖码好,表姐站在他身侧,用亲切且略幼稚的口吻介绍了今天要学的内容。“糖糖老师正在给大家拿今天做手工的材料,马上就来啦。最后一件事:大家好像已经发现咯,我们今天有新老师来帮助大家哦!他是——”

    十几道目光凝结在自己身上,陈屿僵了一秒,酝酿出一个和缓亲切的表情,“小屿老师。”

    “小雨老师!”

    话音还没落,孩子们立刻尖叫起来。

    “老师我有问题——是天上下小雨的小雨吗?”

    “小雨老师好帅!”

    “我也觉得小雨老师帅!”

    “小雨,为什么不是大雨啊?”

    “我幼儿园也有人叫小雨……”

    陈屿一瞬间有些怔愣,随即淡淡笑了笑,“对,下小雨的小雨。”

    作为一个从来没和孩子打过交道的人,这任务比他想象的艰难百倍。身边的“糖糖”老师和另一个助教小姑娘都软言软语地和小朋友说话,他酝酿了半天也没酝酿出几句,一时间连开口都成了困难。

    好在孩子们比他想象的宽容许多,不出半个小时,左拥右抱的都要扑上来,一边嬉笑着,一边大声叫他小雨老师。课间一刻钟休息时间,顽皮的男孩子向他丢玩具,女孩子撒娇似的在他身上表演下腰:抓了他的胳膊,两条腿夹在他身上就敢往下倒挂——把他生生吓了一跳。

    那些笑容和打闹很鲜活,毫无理由的信任很动人。半天下来,脸上的笑容倒成了自然而然的,旁边的助教小姑娘偷看她一眼,眼神有些羞赧,跑去和糖糖老师说悄悄话。

    等孩子全被家长接走,表姐坚持要请他吃晚饭,一面念叨着他又瘦了,一面不停地为他夹菜。

    “你妈妈都还好吧?”

    陈屿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在一瞬间意识到母亲不会把复发的事说出来,于是淡淡说了句挺好,说完就觉得舌根发苦,脸上下意识绽出一个客气的笑意。

    等他道了别坐进车里,天色已经很暗了。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系上安全带,长长地舒了口气。

    生存不易,不是只有医生工作像打仗。

    他一边开车,一边想着明天的五小时助教工作,而下午三点……还有与那个人的约定。如果有对方的联络方式他一定会向他请假,但正因为没有,不去就成了爽约。

    陈屿微微皱着眉头,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醉了酒冒冒失失,把对方惹生气的样子。

    有些人信八字,信星盘,人各有命。陈屿不信这些,但最近这一反常态的莽撞和困顿倒叫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弯进了一个天选的死局。

    还是去吧,他想。好在隔得不太远。

    累得要命,身体却一反常态得睡不好。他半夜失眠,爬起来钻到厨房,把前一日泡好的银耳放到电动炖盅里,撒了些红枣与枸杞,选定了模式,又再度钻回被子里。

    迷迷糊糊中,梦里的大脑剪辑着已发生与未发生的片段,那些文字和图像揉成一个让人生惧的宇宙:母亲的用药,母亲的病例,化疗单、四人病房、救护车和ICU紧闭的大门。

    直到闹钟再次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睡着了。

    眼下略挂着点黑眼圈,陈屿按时到达了机构教室。表姐一大早发来微信,说今天自己没法到场,等改日再好好谢他。陈屿客套了几句,换上鞋套走进五颜六色的教室,孩子们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小雨老师!”

    傅云河同样被围在中心,周身一片肃穆的黑色。

    三月是曾祖的忌日,傅云祁想留个面子,要做动作也要等一等,可角落里龌龊的小动作却挨不到四月。

    手里的照片落了一地,地上跪着的人抖得不像样子:“云河哥……你听我说,这事情不是我……”

    “不是你?”座椅上的人笑了,俯下身来,手上的枪朝着那人的裤裆点了点,“你是要我帮你把裤子脱下来看看,和这里头的对不对得上版,是吗?”

    裤裆上的颜色突然洇得深,他看了一秒,猛得抬腿揣过去——

    地上的人狼狈地仰倒朝天,未缚住的两条腿臭虫似的摆动着,空气里一股腥臭的味道。

    “也不是真的要和你算这笔帐。你奸谁家的婊子,我管不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这场开幕式打算怎么办。”

    你们,而不是你。

    尿还没漏完,一滩水在地上越淌越开,地上的人两条挣动的双腿停住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和我说说吧。毕竟‘死而复生’的,我也该叫声叔叔。”

    和不长脑子的人讲话很费精神。

    从乌糟糟的房间里钻出来,午饭已经重做了第三次,甚至可以称之为晚饭。傅云河看着羹汤里那一截圆滚滚黑黢黢的海参,胃里一阵说不清的酸楚。留声机放着巴赫,桌角一个仿制的贝尼尼盐罐被擦拭得锃亮。

    羊角容器里,无尽的财富,冤有头债有主。

    等他吃完了,餐叉往桌上一摆,突然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那个向他道谢的小医生。

    背后的钟正指到五点整,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守规矩。盯着桌上大半根本未动的食物看了一会儿,傅云河叫来梁枫,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房间里没有人。

    并且……今日从没有过人。

    这么些年,梁枫也算是把自家主子的心思摸透了,内心为这个往枪口上撞的可怜人叹了口气——果然,他等到的下一句就是,“人在哪儿?”

    那不是个开玩笑的口吻。

    第19章 引狼入室

    手工课一结束,接下来的就是英语课,孩子们端端正正捧课本,不需要助教看护。陈屿把最后一个扒拉在他身上的小姑娘扯下来送进英语教室,顺带帮她摘掉那片容易绊脚的艾莎裙子,坐回到阶梯教室二楼的台阶上,一时间没力气站起来。

    他觉得自己是一块老旧的电板,而这些小孩都是疯转的大型用电器,分分钟就能把他消耗干净。短短一天半,他说话的频率和音调、表情的丰富程度刷新了人生记录。

    阶梯教室的楼梯通往二楼的游戏区,那里是一张悬空的攀爬网,彩虹色的。半晌,他站起来,在网边蹲坐下来,试探着往里踩。

    绳索很牢固,平日能容纳十几个小孩,只他一人应该没问题,他想。

    一旦踩进去,脚下的弹力感很神奇,那是一种成年人不常体验的温和触感。他弯着腰走到网中央,蹲下,然后躺下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离口语课下课还有半个多小时,就眯一小会儿……

    三点多钟,天开始暗了,一副即将下雨的迹象。

    换班当值的工作人员不认识陈屿。等家长挨个接走孩子,员工会议开到五点半,最后一个人正准备落锁,被眼前西装革履的一群人吓了一跳。那架势和眼神,光天化日之下,不至于对幼儿机构动手吧……

    机构开在街边,场地不大,房间也就那么几个。

    灯被尽数打开了。傅云河径直走进去,脚步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穿过几个空荡荡的房间一直往里走,锃亮的皮鞋踩上印着小动物脚印的狭窄台阶,等走到距离顶端两步,停住了。

    小医生就这样睡着了。

    呼吸细丝一样,抽散了他胸口那股污浊汹涌的气。

    身下压着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娃娃,怀里还抱着一个丑陋的绵羊抱枕。膝盖向小腹勾着,一截白皙的小腿漏在裤脚外头。

    陈屿迷蒙之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灯光挺亮的。

    他转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指关节沾了点湿意。

    等视线慢慢聚焦,他看到一堆彩色泡泡球后面的傅云河,感觉自己在做梦。

    两秒后,他猛地直起身子,困意在刹那间清醒。灯光亮得晃眼。而玻璃窗外天色暗沉,显然早已不是中午——

    内心竟对面前这个人条件反射般地生出恐惧:大约是脚底的疼痛近两日才好全。他一瞬间脑子里理不清思绪,第一个被剥离清出的想法竟然是对方为什么能找到他……

    那张卡片上有定位器。

    “对不起。我……”

    陈屿眨了眨眼睛,没说出什么话——着实也没什么理由。他咽了口唾沫,从网中央向边缘爬过去,和奴隶爬向主人的姿态如出一辙。等他快爬到了,面前的人竟俯下身。

    他对着那只向他伸出的手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些许,茫然地抬起头。

    视线相接。

    那眼神很静,奇异的笃定意味让人起鸡皮疙瘩。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温热的手掌。男人的力量很大,只一瞬间他就被拽了上去,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森冷味道。等他站定,鼻梁刚好对着男人的下颌。

    手一触即分,说不清是谁先放开的。

    他站在那儿,直愣愣地盯着傅云河,然后轻声惊呼了一句:“我……我家里还煮着东西。”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傅云河低头盯着他,眼神里静默的意味让他汗毛倒立,歇了许久的大脑开始补偿式地转动,而同时转起来的还有错过午饭的胃。陈屿没来得及酝酿出一句妥帖的道歉,肚子先替他小声服了个软。

    祸不单行。

    他跟在傅云河身后坐上了车。窗外的景缓缓移动,他缓缓意识到,这是要开到他家去。下车的时候,对方竟然也跟着下了车。

    陈屿按下十八层的按钮,身后站着衣冠楚楚的傅云河。

    显示屏里的数字缓缓跳动着,这一切都像是现世荒诞的戏剧,他怀疑自己还没从昨日的梦中醒来。

    客厅的灯闪了闪才彻底亮。

    傅云河站在那方小小的玄关,打量着他从未到访过的“贫民窟”:面前的客厅根本算不上是客厅,只是一个摆着旧沙发的连通厨房和卧室的过道。空间狭小,但干净得毫无人气。

    一浅蓝色的居家拖鞋被摆在他脚跟前。小医生说了句“穿这个吧”就匆匆进了厨房,塑料移门因为过快的移动速度回弹了一半。

    小红灯还亮着,空气里没有焦味。陈屿揭开盖子去看,心终于安定下来——煮得过于粘稠但依旧香气四溢:炖盅还算智能,等煮到一定的时间,自动调成了保温。

    傅云河犹豫了两秒——不是客气而是嫌弃,最后在那张唯一能坐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通讯器震了震,他瞥了眼那扇门,接起来。

    “主上,今天带过来的人全部审讯完毕,报告已经发到一级接收端。但这些人里有几个状态不稳定,没法维持太久了。您看是……”

    “处理掉。”

    这三个字和塑料门响亮的开门声夹在一起。他抬起头,陈屿手里提着一条深灰色的围裙,侧着身半探出来看着沙发上的人:“呃……我想你应该也饿了。我随便炒个菜,一起吃一点吧?”

    方桌小得可怜,正好只够坐两人,傅云河拿着陶瓷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很烫,味道寡淡——是甜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盘清炒莴苣和肉末蒸蛋,他尝了一口,小医生正抬起头看他,“不和胃口吧?”

    “没有。”

    问句是客套,答句是实话。

    梁枫带着人还在楼底下候着,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主子竟坐在这样一方小桌上吃饭……还是在吃过一顿之后。

    傅云河本就不饿,但对面饿坏了的人也没吃多少。每次只舀平平半勺,咀嚼不出声,眼睛上带着的雾气衬得那张脸愈发懵懂,没一会竟然也放下了勺子。

    傅云河看着那个端着盘子的背影,几秒钟后,厨房里依稀传来水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江彻骨的冰水里缓慢舒展开来。

    陈屿洗碗的时候习惯带手套围围裙,这样带油的水不至于溅到衣服上。水槽里水声哗啦,碗碟碰撞出响亮的叮当声,他正要把洗完的盘子往架子上晾,后背猛得贴上什么,吓得差点松了手。

    傅云河的手越过围裙,刷的一下扒下了松紧腰的休闲裤,“继续。”

    捏着碗的手颤了颤,这气氛在瞬间变了味。

    没有润滑,穴口紧涩得不像样子,然而突进的力道太过于强硬,带着绝对的力量敲开未熟的蚌壳。两个人紧紧相贴,陈屿强忍疼痛的哼声从脊背传到身后的胸膛里。

    他拿着碗的手打着颤,瓷片相撞发出不太清脆的声响,身后的手指在那一瞬间猛地突入到底。

    “呜……”

    他的确有点推拒的意思,但显然是螳臂当车。腰本能得向上抬,起了反应的阴茎顶在碗柜上,然而脚尖踮多高身屁股里的手指就跟着往上抬多高,那架势仿佛是要把他借着身体的重量捅穿。

    “谁准你躲的。”

    背后的吐气烧在耳根上,身体猛得打了个颤。深入穴肉的手指粗暴地探索起来,干涩的肠壁将里面的东西咬得出奇得紧。

    傅云河捅了两下,不耐烦地拧了一把面前光裸着的屁股,手里的触感极其软嫩:“装什么呢,放松!”

    怀里的人哀切地“嗯”了一声。傅云河贴着他颤抖的后背,闻到洗发水味道。

    柔软的花香。

    “继续洗。”

    陈屿的手还半浸在冰凉的洗碗水里,身下那根东西烫得像要烧起来。手指在一番搅动后找寻到了目的地:变着角度地蹂躏着娇嫩的腺体,把里头折腾出淫靡黏腻的响声。

    被狠狠欺负的人抖了几下,松开那块沾了洗洁精的洗碗布,腰身骤然软下来,手掌心哐啷一声压到了盆底。

    傅云河低着头,怀里这具身体即便穿着衣服都这样单薄,腰身一层腼腆的薄肉像是能掐出水,骨点在皮肉下若隐若现,轻易就能被制死。

    逼仄的空间,碗池里的叮当轻响,近距离的小声喘息,贴着身体的棉质衣摆……这一切对他都挺新鲜。

    陈屿看不到的地方,那道目光收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戾气,在暗处燃着一窜冷静的火。他伸手又掐了一把,怀里的人同一时间变着调地小声呻吟,像扭转一根震颤的琴弦。,【作家想说的话:】下小雨啦

    第20章 剖腹藏珠

    两个人吃饭,总共没几个碗,等陈屿抖着手草草洗完,屁股里早已被弄出了水。他余光一晃,全身的肌肉疯狂紧绷起来:“唔……别!那个不行!啊……”

    他刚洗净的、还没晾干的手动打蛋器,现在正一截一截捅进他穴肉里。

    大腿肌肉几乎要抽搐起来,他狼狈地闭着眼强迫自己放松,脸颊和下身那根东西一样烫。

    圆润的手柄被尽数吞吃了进去。傅云河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一时间玩心大起:“夹紧了,爬出来。”

    背后力度一松,屁股里那根器具立刻往下滑。陈屿狼狈地用手扶住,一根根金属丝存在感异乎寻常的强烈:他掌心里的这一头,一个小时前刚刚搅拌过鸡蛋。

    他还带着眼镜,这视线要命的清晰,厨房带印花的瓷砖一点点在眼前放大,周身的空气被自己的呼吸晕得湿热。

    他的裤子还极其可笑地堆在脚踝上。

    托着屁股里的搅拌器,他在自己家里变成了狗。

    傅云河坐到那张青灰绿的皮沙发上,这颜色很少见,说不出是因为旧了还是本身就这样。医生身上的围裙在爬行时碍事地挡在前面,于是他出声让他脱掉。陈屿动作僵在空中,半直着身子去解后头的系绳,后穴尽全力绞得死紧,生怕屁股里的东西再滑出来。裤子终于被扯开了,围裙落到地上,T恤衫也是,他伏低了腰,爬向他不近人情的主人。

    那只手拍了拍旁边的坐垫。

    陈屿微微皱了皱眉,手指先挨到男人根本未换的皮鞋,然后娇滴滴地扶住了他的膝盖——他只是在履行这个手势的命令,但轻巧克制的力度偏叫对方体会出一丝含羞带怯。他抬腿跨上去,动作有点僵硬,傅云河紧紧盯着他,心下有些后悔:他没仔细看小医生的资料,甚至没叫人刨根问底的查,但现在他突然想知道这单薄的身子、绵软的屁股到底是什么时候开的窍,在他贫民窟的青春期里发骚爬上过几个人的床。

    等陈屿爬到傅云河腿上,屁股里的东西果然只堪堪夹得剩一截根部。他连忙伸手去托,一下子用力太狠,身体哆嗦着歪下去,像是投怀送抱。

    清冷克制的哼声简直要人命。

    傅云河身下硬得发疼,手指报复性地捻着那两颗送到跟前来的乳珠,身子懒散地向后靠着:“自己捅。然后告诉我,最欠肏的那点在哪儿。”

    “唔……是,主人……”

    陈屿垂着眼睛,锁骨送在别人眼前一颤一颤,右手向后去抓搅拌器的尾部,左手一时间无处安放。

    傅云河余光扫到那几根葱一样的手指试探地搭上了他的肩膀——这骚货别的不会,僭越的本领出奇高超,且出乎意料的不招人嫌恶。他伸出手,戏弄般地掐了掐那根往他身上流水的东西,“动作快点!”

    骑着他亲自上门跪来的主人,大张着双腿,用厨具手柄插自己的屁股——陈屿眼角很快挂上了红,手在背后自虐式地动起来。

    “呜……啊哈!嗯……在、在这里……主人……”

    “在哪儿?”

    “在里面……唔……三厘米的位置……啊!!”

    傅云河拇指顺着冠状沟,狠掐了一把饱胀的龟头,语气凶狠:“在什么里面?教不会是不是?”

    “在逼里……”陈屿狼狈地闭上眼睛,胸膛挺得更高,屁股里食髓知味——开玩笑,他可是做惯了指检的医生,手柄一下下撞得精准又快速,“在奴隶的逼里……啊!!!”

    金属搅拌器当啷一声掉在地板上,灼热、硕大的性器从裤裆里解脱,即刻代替了那个位置。蜜穴已经被插顺了,此时软得服帖,陈屿半疼半爽地哼了一声,手指乱糟糟攥着面前的衣领,上好的西装料子被他揉得一塌糊涂。

    傅云河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肩膀放松地往后靠,“既然找到了,就给我好好磨。前面这根东西……给我管住了。”

    陈屿没做过骑乘位,但总归是见过猪跑的。舒爽的劲还没过去,他半扶着傅云河的肩膀,慢吞吞上下摆动腰肢。屁股里含着的东西灼热、坚硬,比那根细细的手柄大上太多,紧窄的穴口被撑得酸软,动作明明不得章法,快感却还是波涛般汾涌上来。

    身上的人眯着眼睛,呻吟飘成自然而然的骚媚,傅云河自己却被这乱七八糟的动作弄得欲火中烧。他心头一紧,拽着那颗湿润的脑袋压下些许,薄唇贴上粉红色的耳廓,一句话咬牙切齿。

    “贱货。”

    陈屿小声哼着气,鼓膜里模模糊糊翻搅着肉体淫靡的碰撞声,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弄得神魂颠倒。他在同一瞬间被捞着腿弯抱起来,双手急切地扒着西服下的肩膀。后穴里的凶器进得前所未有的深——这尺寸太大了,初尝禁果的门槛误打误撞拉到了最高级别,他觉得自己要被生生顶坏,眼前一片白,一时间竟没发出声音来。

    傅云河抱着他,踹开卧室门。这小房间一眼就能看个彻底:浅灰色的大床,深灰色的地毯和窗帘,白色的床头灯,只阳台外头一片昏沉的天幕。在这地方泄欲屈尊降贵——但也不是毫无乐趣。

    他的医生表情懵懂,大张着双腿,眼镜挡不住背后潋滟的春色,像个佯装贞烈的处子任他闯进闺房。

    世人爱看禁欲腔调的贱骨头,爱看神明被亵渎,爱看妓女的贞洁与神父的放荡。

    “母狗是怎么挨操的?”

    陈屿呜咽了一声,缓缓翻过身来,细腰塌得贴上了床单,双手伸过去掰开身后的软肉。两瓣臀肉今天没受过教训,细腻光滑,白得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中间的穴口已经被肏开了,里面的肠肉红得炽烈,像涌动着岩浆与鲜血。

    “主人……”他颤着声叫了一句,然后就没了后文。傅云河看他一眼,把自己恶狠狠地钉了进去。

    背后的频率和力度太过粗暴,把象征性的矜持全部捣碎成泥浆。这不像是调教——即便他还记着不准射的命令,这更像是一场纯粹的交合。他沉溺在泛滥的情欲里忘了自己是谁,是人是狗,是男是女,是好人还是恶人是医生还是婊子,这普天下在这一瞬间只剩一根粗大的性器捅进他泛着水的穴。他在叫,但不是在叫床,只是本能地从喉咙里掏出一些破碎的哭喊,那些泣音他压了太多年,久得积了灰,呼出来带着好一股肮脏的气味。

    傅云河掐着他的腰,掌心里贴着那把盈盈一握的胯骨,触感硌人。他顶得凶狠,却总觉得还不够:他要确保他的猎物永远匍匐于身下,起码在他还有兴致的时候,绝不能有一丝逃跑的可能。陈屿被干得失声,眼镜不知何时被蹭掉了,一时间大脑转不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射,大概是没有,因为濒死的窒息感那样鲜明,他不配登上极乐的顶端。

    傅云河凶狠地挺身,看着身下软成泥一样的人,扣着两条长腿,就着插入的姿势把他翻过身来。

    陈屿崩溃地喘,但他没哭,眼睛里斜角三十度折着床头灯的暖光,两片薄唇颤着,不再克制的腔调婉转好听。傅云河掐着尖细的下颌,眼神像要把那颗眼角的痣都剜去,他在一瞬间似乎窥看到秘密——竟还能有瞒着他的秘密。纤长睫毛眨了一下,棕灰色的眼珠子湿润剔透,瞳孔里倒映着另一个瞳孔,手指一松开,苍白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两道红色的指痕。

    他低低地喘了声,把那两个膝盖骨按到床单上,没收敛手上的力道。他把身下人折成一个便于接纳精液的姿势——仿佛野兽在交配时确认雌性受孕,然后射了进去。

    小医生一动不动,视线无法完全聚焦。傅云河眯着眼睛,嗓音难得有些哑,嘴角的笑轻蔑摄人,“射出来。”

    手心里的膝盖骨轻轻抖了一下。就那一下,像破土的蝉蛹,正在生命的头上。

    第21章 偭规越矩

    性欲从身体里剥离的感觉很奇怪,像是作妖的精魄被抽出,卡了壳的齿轮开始转动,刚才的贪得无厌这会儿都成了丑陋不堪的罪证。

    陈屿在自己那张一米五的床上大张着双腿,面前解开一半的西装裤上沾着他的精液,而他的手指还拧着湿答答的床单。

    陈屿约过炮。没约过炮的是傅云河。

    他缓缓脱了被抓出皱褶的上衣,眼神落在一片狼藉的床单和身下虚虚喘气的人身上。小医生用一种迷蒙的眼神仰望他,浑身瘫软得像能拧出水,发丝在脑后散成一朵花。

    记忆倒回到几小时前,他是为什么动了预期之外的心思——隔着那道塑料门,小医生微微踮着脚,一手撑在台面上一手托着东西,几根手指轻轻往柜子里头一送。他摆得稳稳当当,又把柜门关好,弯下腰来——一片月光一样的白在上衣和裤子的夹缝中逃窜出来,牛仔裤勾勒出一个恰如其分的温柔曲线。

    现在再度低头,那两片唇被他自己咬得娇艳欲滴,大腿根因为过度的刺激仍在微微颤抖,穴口已经合上了大半,从紧闭的褶皱中央淌出精液来。傅云河俯视着那双迷蒙的瞳孔,嘴角浮现出一点残忍而愉悦的笑意。

    他握住了那根刚刚发泄完的阴茎。

    身下人过电般颤了颤,绵软的后穴轻而易举地接纳了它的回头客。

    陈屿终于快哭了——这竟然才像上了正轨,手指的力度和挑拨的手法太刁钻,变着法地施予他极致的痛感与快感。他以为自己在尖叫,腹腔一把琴早就断了弦,身音哑得不成调,脚趾紧紧勾在一起,大腿肌抽搐着夹在男人的腰上,小腹上的一层肉颤得像一汪春水。

    前后同时沦陷,他在十分钟之内射了两次。

    胳膊被向后拧着,身体摆成半跪坐的姿态,穴肉被狰狞的阴茎开拓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怕深度。射完第三次,铃口中吐出的液体几乎透明,他在铺天盖地的酸乏中挣扎起来,身体不惜一切代价要从这掏底亏空感下逃离:“呜……不行、不行、主人……求您、主人……傅云河……”

    身后的人的确停了。

    下一秒,贯穿身体的力度如同暴风疾雨般迅猛!

    “呜——!!!”

    陈屿大睁着眼睛,瞳孔内一片荒芜,脊椎瞬间僵硬至极——每一根骨头都想在临终时把自己掰正,但他根本动不了。他迎接了极其短暂的恐惧,而后是拱手而降带来的安宁,瘫软的四肢仿佛要坠入地心,一把枯藁的灵魂钉在肩胛和脊椎架成的十字上。脖子后仰着,不偏不倚落在背后那人的颈窝,脆弱至极的媚态被近距离吞嚼入腹。

    惩戒般的侵犯坚定、连贯、似乎永无止境,而上升成折磨的快意让所有情绪都被迫让步。

    直到某一刻,身前东西抖了抖,在他自己失神的注视里,颤栗着吐出一股浅黄色的液体来。

    失禁的刺激超过任何一次射精。等神智归位,尿液依旧不停顿地喷射着,到最后几股断断续续,把膝盖下的床单洇得湿冷。

    他呜咽了一声,很轻,但依旧被捕捉到了:像是小动物被绞杀前发出的微弱哀鸣。

    傅云河没想他真的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且在濒临崩溃时叫得那样流畅清晰。小医生软软贴到他怀里,脸蛋上带着泪,抿着唇,紧闭的眼睫一动不动,只下半身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把人抱起来,那两片扇子似的睫毛轻轻垂落在眼眶下,鼻翼间的呼吸很轻,胸膛微弱起伏着,像是极其痛苦。

    装睡。

    这倒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再怎么下贱的话都说了,极限状态下的调教也好好受下来了,这会儿只是尿了出来,竟摆出这么一副闹别扭的样子。一边装,头却又软绵绵地靠在他胸膛上,发丝上的汗尽数往他衬衫上蹭。

    “适可而止。”

    陈屿抖了抖。四个字蛇信似的钻到耳朵里……眼睛终于放弃似的眨了一下,盯着自己蜷起来的胸膛。

    淋浴的玻璃隔间狭小逼仄,勉勉强强装下两个人。傅云河这辈子第一次委身于这么简陋的地方,好心情自然没了大半。把水阀开到最大,他垂眼盯着跪在瓷砖上的人:艳红的舌头费力地往外伸着,正在执行清理的命令。

    他在水汽里懒懒地骂了句脏话。

    洗完澡,陈屿把满是污秽的床单揭下来丢到洗衣篮里,换上新的垫被,没力气摆出任何表情。被折腾了这么一番,饶是白天在那张大网上睡了个把小时,这会儿精神也再支撑不住,叫嚣着要进入梦乡。傅云河强忍着嫌弃,挑挑拣拣地用了架子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瓶瓶罐罐,围着浴巾走出来,看到他的小奴隶再次刷新了犯错记录。

    陈屿的确是跪在床边的,但头已经彻底靠在床沿上。

    那样子很柔软,毫无防备,竟叫他捡起一些遗忘了的东西来。

    他养过一些玩意儿,包括猫——他某个丢失了的礼物的赔礼,最后给了下人。

    是什么品种他记不得。唯一记得那只猫会在晚上叫春,挤出的声音像婴儿啼哭,下半身狂躁地扭动着,那是一种痛苦的丑态。但等发作完,精疲力竭地蜷缩在他脚边的模样,和眼前这一只很像。

    地上的衣服显然是穿不了了。让梁枫送一套上来然后离开——但他没有去取通讯器。

    他弯下腰,把地上的人抱在怀里。

    肩膀上落下点重量。两条细瘦胳膊软绵搭上来,那截肇事的腕骨蹭着他的下颌,指尖停在他脖子上。这动作自然而然,叫人怀疑是故意的:明明身体已经贴到床上也不肯松手。

    他正要伸手去扒,听到身下人含糊地说了一句:

    “不行……”

    的确不是不好、不是、不要,而是不行。

    睡梦里的人对面前压抑的气氛毫无察觉。眉头痛苦地皱着,眼角缀一颗发苦的莲芯,揽在他身后的手指动了一下。

    傅云河看着面前的人,耳边剐蹭过深夜落地窗外隐约的呼啸声,那是这座城的鬼魂,但这里什么也没有,贫瘠得只剩一张狭窄的床,一盏灯,窗外没有一弯尖锐的月亮。

    他一躺下去,揽着自己的人立刻怕冷似的,身体黏黏糊糊往他胸膛上贴,鼻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手臂又缩回去——

    依旧是个蜷缩的姿势,但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第22章 短绠汲深

    他哥哥在学怎么杀人的时候,他在学小提琴。

    傅云祁和他一起玩,好东西全部让给他,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讲。傅云河爬树的时候踩着他哥哥的肩膀,肆无忌惮地往上踮脚。那种亲密不需要经过排练,流淌在骨髓里开花结果,直到有一天,他拿着从厨房摸走的小刀和亲爹遭了重创的根雕:他视之为重塑艺术,然后兴高采烈且无比得意地去敲哥哥的房门,女佣告诉他大少爷被接走了。

    那是傅云河第一次意识到他和他哥哥之间差两岁。

    两岁,踩着一个闰年的七百八十九天,一万八千九百三十六个小时,两个冰河破裂的春季,决定了谁先把指头塞进冰凉的金属扳指,谁先反锁上厚重高大的房门。傅云河趴在窗口,深蓝色的庭院里聚着几束黄色的灯,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来,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把车里下来的人挡得很严实,但傅云河依旧能看出那是傅云祁,从那双小皮鞋踩水的力度和角度,以及他听不见的那一声脆响。

    他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段他永远也追不上的距离。

    他疯跑了三天,把后院看得顺眼的植物挨个糟践过来,旁边的园丁笑着皱眉,小心点少爷,他说,有刺。傅云河很不屑地一抬手,手指被抓着的叶子划出一条细微的痕,那叶子仔细端详起来很丑,很硬,几个棱角都带刺。他转向那个拿着喷头的园丁,穿过空气里那道彩虹问他:这叫什么?

    十大功劳!

    他先念了一句什么,然后问,哪十大?

    园丁也说不清楚,但他也不是真心想问,把那叶子随手往土里一扔,揣着一双脏手去找他父亲。议事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傅云河跑到门口被拦住,傅昭在里头看见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小少爷的要求很简单:要和哥哥一起去上课。父亲看了他两秒,从下人手里接过湿润的帕子让他擦手,揩下来的除了泥巴、血迹还有蚜虫的尸体,不行,他说。

    但你可以学别的。

    于是第二天,他把手放在那把迷你小琴上,这共鸣腔这样小,拉出来的声音不像话,他用破了口的手指去揉那根坚硬的弦。

    世界上学任何一件事情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变奏比平均律还要无聊,但度过了短暂的成长期,他开始反过来折磨方圆百里的人。被差来的老师没想到这的确是一双被上帝亲吻过的手,四根手指按得又准又狠,琴弦割得像在杀人,不能这样拉,他说,但后来他也没办法说出任何话,因为那些沙哑凄厉的转折被控制得正好,竟压成了一种漂亮对称的格律,起音像野蜂的刺一般尖锐,收尾像春天的淤泥一般厚重。

    他拉了一年半,然后在某天猛地失了所有兴趣。

    好在救世主出现了,不是他的救世主,是傅家全宅的救世主。远在意大利的叔叔回来,带着他宝石柄的拐杖和数不清的花哨礼物。叔叔和父亲在书房谈话,他伏在门上,什么也没听见,挪脚前门被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陌生但好闻的味道,那双手把他抱起来,他不小了,被这么提起来不是很高兴,“云河要不要去游乐场玩?”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西装跟着上了车。美酒宝石与弯腰的下人都不稀奇,小少爷一脸兴致缺缺,然后叔叔对他说,你想不想拥有一个世界上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他第一次见到人和野兽一起在地上爬的马戏团。

    光裸的人体丑陋不堪,丰腴的脂肪堆积成的器官在身下晃成一片不见天日的颜色,但那不是重点,他感兴趣的是那只角落笼子里的小豹子。一动不动,蛰伏在阴影里,分不清是死是活。他扒着围栏看,底下的人立刻殷勤地把笼子托起来,里面的小东西抖抖耳朵,爪子往身下挪了挪,依旧闭着眼睛。

    它很瘦弱,骨骼嶙峋。脊背上压着一座小山,比起沉睡更像是昏迷不醒。

    他在一瞬间被抓住了——心底窜上来一团粘稠的火,火苗抖了抖,长成一根晃晃悠悠的尾巴。

    那感觉和现在的如出一辙。

    面前的人蜷着,他透过那些细软的发丝、小巧的鼻梁和下颌能看见拢在一起的骨节。呼吸的起伏正从一方温热的额头叩进他的胸腔里,像是极端防备,也像是极端虔诚。

    他静默地看了一会,没有再直起身来。

    陈屿在听见闹铃的瞬间睁开了眼睛——那显然不是第一声铃,因为近在咫尺的眼睛不带一丝困意,冷得吓人。

    “对不起……”

    刚开始工作的声带有些不正常,他拉扯出一句,立刻去寻那声音来源。

    糟糕,手机压在……傅云河背后的枕头角下面。

    他伸手去够,手臂压着男人的脖子,皮肤之间滚烫地贴了一秒,他的食指迅速摸到了音量按键。

    六点二十五。

    陈屿掰回身子的时候屁股往床边缘挪了半米,“对不起……呃……”他寻找了一会儿措辞,最终只能实话实说,“我得去上班……”

    傅云河也坐起来。被子从肩膀上滑下去,露出一大片光裸的胸膛。陈屿被盯得有些犯怵,下床洗漱的意图被生生扼杀在摇篮里,果然,他等来的是,“如果我不准呢?”

    陈屿僵了两秒。两秒后,他把被子掀开,垂着眼在床边跪下,半截身子从床沿上方露出来:“主人,请您允许我去上班。”

    语气平淡自然,但细细剖开就能抓出没藏好的无奈来。

    空气里隐约有些响动。

    “把之前定做的东西送上来,还有……一套衣服。”

    陈屿茫然地抬起头,外头大门在一分钟之后被敲响,他猛地打了个寒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不是在同他说。

    门是傅云河开的。

    他跪在原地,内心默数着秒数:如果一个小时后还不能脱身,那就真的迟到了。外头传来关门的响声,脚步声再次接近。他眨眨眼睛,余光里看见男人揭开黑色的盒子,上方躺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装。抬起的胳膊伸进袖管里,一时没有大幅度的动作,约莫是在扣袖扣。接下来是裤子,皮带被扣上的声音很容易被辨识,上身微微俯下,等站起来的时候,皮鞋鞋底踩在木地板上,敲出清晰的声响。

    鸡皮疙瘩悄无声息地蹿起来,扎在皮肤表层。他吸了口气,视线里笔挺的裤管靠得越来越近,步态端正优雅。

    “跪到床上去。”

    第23章 离弦走板

    陈屿终究是在整点坐到了办公室,还在路上囫囵吃了个包子。距离按铃叫人的时间还有两分钟,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飞快地给自己打了杯水,喉结滚了三滚,才把杯盖旋上。他坐回座位上,伸手去握鼠标,顿了顿,又把椅子往前抽了一点。

    周一病人没那么多,来的几个都是前头的问题。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需要插尿管,过程中哀嚎声极其惨烈,饶是万年金口不开的陈医生也被叫得心肝颤,难得哄了几句:“没事的,快好了……”

    操作完全套,小年轻舒畅地抹了把冷汗,声音发虚地道谢。

    面前的医生板着脸说了声不客气。

    小年轻心里一惊:这也太凶了吧,刚才不是还挺温柔的来着。

    吃午饭的时候刘医生和往常一样,掂了个手机站在他门口。

    “走吧?”

    陈屿带上门,“……我等等再去,你先去吃吧。”

    脸埋在微博网红照片上的刘强这才斜出一只眼睛看他,“怎么啦?再不去队伍长了。”

    陈屿面不改色,“去趟洗手间。”

    俩人视线交织了一瞬,他又吐出两个字,“……很慢。”

    刘医生谅解地点了点头。

    人啊,谁都有麻辣香锅和小龙虾吃贪嘴的时候。

    陈屿板着张脸往楼层洗手间走,但那不是他的目的地——往前十米,拐进了消防通道。一整个早上他就喝了进门那三口水,但是反复的主题刺激让他着实没法把心思从肌体器官的本能需求上移开,脑子里背书式地码出一整段憋尿对人体的危害。

    五个小时尚能忍受,但再来半小时就能上升到胀痛。他掏出手机,翻到今天早上才输进去的新号码,拨出去的一瞬间,心脏紧缩着跳了跳。

    电话那头什么声音都没有。视线迅速在上下楼梯拐角检查了一番,他缓缓吸了口气,“……主人。”

    依旧是沉默。

    他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压得低而轻的声音在狭隘的空间里依旧碰出回音来,“请您准许……准许奴隶去排泄。”

    “……憋了一早上?”

    贴着耳朵的声音带着毫不遮掩的愉悦。

    陈屿再次叹了口气——只是在心里:废话,这不是你要求的吗,“是。”

    “去吧。”

    他的主人意料之外的爽快。

    挂了电话,陈屿瞥了眼空荡荡的楼梯,心跳终于稳了些。他走进卫生间,打开隔间门,反锁,正对着马桶开始脱裤子。

    拉下拉链的那一刻,饶是他早上已经看见过了,还是被晃得瞎了眼睛。

    那是钻石…不,是间隔镶嵌满了蓝宝石和钻石的贞操锁,正对顶的那颗硕大闪亮,旁边一圈众星捧月。与其说是镶嵌,不如说那些金属杆就是由钻石堆叠而成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怕重量感坠得他一站起来就疼。

    这要是在小便池跟前掏出来,闪动的光芒搞不好能让别人输尿管肾脏返流,当天全院出名。他回头看了一眼,再次确定门关好了才伸手去解。顶端锁死的卡扣在不知不觉中脱了锁,堵塞尿道的小棍被缓缓抽出——脑海中盘桓了一早上的画面终于被兑现,阴茎微微颤了一下,迫不及待地吐出一行尿液来。

    憋久了的排泄带着生理机制自我弥补的快感。

    神经在太阳穴上突突直跳,陈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胯下那个无比闪耀的玩意,掏出从办公室顺出来的酒精棉片擦拭尿道塞,然后面无表情地,像给病人插管那样,再次插了回去。

    动作熟练干脆。

    咔哒一声。组件归位,锁死。

    傅云河坐在办公室里,一旁的属下敏锐地察觉到:那个长达十秒的电话竟然让自家主子的心情好了些许。近日状况棘手,审讯室好几晚上没熄灯,但谢天谢地,这电话竟然在一天之内来了三次。

    挂掉第三个,窗外的天色暗淡下来,傅云河捏着钢笔,金属笔帽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办下去吧。”

    陈屿到了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揣着手机钥匙就锁了门。胯下那个垂坠着的东西跟了他一天,依旧没能被生理或心理的任何一方接纳。早上出门匆忙,他身上套着随手翻出的鹅黄色休闲衫,那是几年前母亲买的,颜色不合适,所以一直没怎么穿。款式过时,领口有些窄小,奶奶嫩嫩的颜色衬着一张细嫩光洁的脸,看起来像个斯文的大学生。

    他从后面的小门走出医院,那里人流相对少些,离地铁站也更近。没走几步,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车。

    一辆黑车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它一尘不染,高调地反着环境光。不识车的人都能看出它不菲的价格,视线不由得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瞬。

    车窗就踩着那一瞬落下来。

    傅云河单手支在车窗上,手指懒懒地向下挂着,一截白色的衬衫从西装袖口露出来,托着凌厉的腕骨。

    薄唇微微开合,隔着五米初春湿冷的空气,对他说了两个字:

    过来。

    陈屿站着没动,然后突然恢复了意识似的低下头,睫毛眨了眨——那是个乖顺的小动作,配合着松垮的马尾和这身廉价的打扮看起来天真稚嫩。两条纤细的腿轻轻一迈就跨进了后座,他闻到熟悉的味道,隐隐约约的,像是雨后的森林。

    车子发动了。

    陈屿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今天叹了好几次,但这次是为自己。

    他恍惚间有种错觉,好像真的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候他有过几个男朋友,他们约会,填饱肚子,开房上床,然后再约会,再填饱肚子,像饕餮,也像缩头乌龟;他们接吻,做爱,从不谈将来。

    人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偏离了正轨,但说到底,谁也不知道哪条才是正轨。他一个月之前还在挥着鞭子抽别人的脊背,一个月后身份颠倒把人带回家过夜,戴着不知价值几何的浮夸贞操锁,并在第二天坐到不知要开去哪儿的车上。

    他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名字。他很有钱,显而易见的,还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理所当然。他给他距离感,少有几个瞬间略有些人情味,他把他脖子上那根无形的链子牵得很稳,让他闭上眼就安心起来。

    陈屿在身边人的余光里静静坐着,车窗上的光爬过他的额头和鼻尖,温柔地吻他被神偏爱的长睫。

    他是不怕。

    他身侧的不是侵略者,他也不是俘虏。说到底,他在十二岁那年变成了大人,并在那些平白的视线里明白,最好的状态是不属于谁,也没什么可以失去。

    彩蛋内容:

    回想起来,他也不是没有过剔透青涩的时刻。

    那时候的感官还不是钝的,伤心来得和刀割一样。

    原因是什么他都忘了,总归是家里学校里的事情,他用一个复印资料的借口,背着家的方向一直走,直到钻进学校门口的小面馆里。

    他周六还穿着校裤,一张脸板得不像十四像四十。

    馄饨面的热气腾上来,眼眶一阵前所未有的熨帖,好大一颗眼泪砸到汤碗里。他用食指和拇指舀一勺,那时候关节上的笔茧结得不实,被勺柄一压就泛白。

    那时候他把眼泪就着面汤喝完,不觉得脏。

    第24章 广厦万间

    车一路开得很平稳,大概是因为狭小的空间内有第三个人,一路上谁也没说话。陈屿视线看着窗外,途经的每条路都很熟悉,他知道这是去哪儿。车停在地下某个入口,钻下车,电梯却不是向下的——目的地是顶层的豪华套房。

    第二次来,一切变得熟门熟路。感应门轻轻合上的瞬间,屋内的灯光扣成一个闭环。

    面前的男人开始脱外套。

    背对着他,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衫上的袖扣,两颗东西叮当落在茶几上,然后是领带,领口头两颗扣子。半截结实的小臂从挽起的衬衫袖口里露出来,傅云河靠进坐垫里,单边手肘搭在沙发背上,眼神才悠悠地飘上来。

    陈屿还干站在那儿。两秒后,他双手捏着衣服下摆,把上衣从头顶剥下来,翻正叠好摆在边柜上,伸手去解裤子。

    傅云河饶有兴致地看他脱光,略略抬起下巴,“去洗干净。”

    陈屿光着脚走去浴室,轻巧地带上门。他洗了大半个小时:从内到外的清洁向来费功夫。等他洗好,发现门边的小推车上摆了一件白色的珊瑚绒浴袍,上头还压着一个小巧的金属肛塞。他愣了愣,回头去取架子上的润滑剂,把两样都穿戴上了。

    傅云河依旧靠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一本杂志。陈屿走近了,正打算跪下,余光看见他拍了拍坐垫。

    ……又是这个命令。

    沙发陷下去,皮垫托着他的膝盖,然后另一个也抬上来,轻巧地跨过中间两条大腿,毛绒绒的浴袍蹭着傅云河的手腕。陈屿把姿势彻底调整好,才把自己的重量小心翼翼地压下去。

    他应该不太重,但是这样的姿势叫人尴尬:屁股底下被挤压的大腿隔着一层硬挺的布料依旧温热,肌肉群有力而鲜活。

    傅云河抬起手。

    两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近,面前的男人折腾他,干他,在他床上过夜,但陈屿的呼吸还是凝了一瞬。

    男人很帅,说美也无可厚非。那是张放在论坛上能被顶到首页的面容,离得这样近也找不出什么瑕疵。生长在一湾冰冷湖泊上的睫毛茂盛繁密,在鼻骨上方滋养出一片浓郁的阴翳。交叠的呼吸稳而沉,有一小部分被他吸入腹腔,又再次呼出来。

    伸过来的手离得越来越近,停在一双难以聚焦的瞳孔前——捏住他鼻梁上的眼镜往外抽。陈屿下意识地闭上眼,耳朵上原本被镜架别着的一缕发丝垂下来,尾端弯弯绕绕地贴着脸颊。

    眼镜被搁到一边,那双手拨开浴袍,捏住他胸前那一点。

    陈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手下的动作当真不留情面,几下捏得他咬紧牙关。陈屿努力稳住身体,某种食髓知味的欲望在血液里蠢蠢欲动,耳垂隐约泛出红色,蛰伏的阴茎正一点点鼓胀起来,皮肉难堪地挤压在笼子上。

    折磨完一边,手指换到另一侧,这回力度更甚,蹂躏了更久。

    陈屿浑身打着颤,牙齿咬在唇瓣上。两粒毫无功用的东西被把玩肿了,快感逐渐被彻底的痛感取代——最后施加在上面的的力度已经属于惩戒的范畴。

    等折磨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乳夹:他用过一次的那对,白金配蓝宝石,如今才发现和胯下那个闪瞎眼的笼子是一套。银色的细链子挂在胸前,随着身体的颤动窸窸窣窣地反光。

    “喜欢被捏乳头?”

    陈屿低头向下看。贞操锁阻挡得了勃起,却阻挡不了顶端液体的溢出,淌出来的水挂在锁口,蹭到身下人的西裤上。

    他闭着眼睛喘了一声。

    这还远远不够。情动的身体在撩拨下不自觉地扭动着,显然渴求着更多,却被一阵响亮清晰的铃声打断了。

    傅云河看着怀里的人在一瞬间蹙起眉来,“……是我的电话,我能去接吗……主人?”

    “呜!!”

    胸前的细链被食指勾着,向斜下方狠狠一扯。

    “下来。”

    这是不同意了。

    陈屿默不作声,头低着,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恼被藏得很好。他跟着傅云河一路往前爬,手腕压着台阶——楼梯是旋转向上的,维持爬行的姿态并不容易。余光里,最后一道门被打开,夜晚的风扑面而来,他在瞬间打了个寒战。

    天台。

    延伸出去的地面是玻璃制的,底端一米深打着碎钻似的灯。远处一张长桌,上面晃动的烛尾忽明忽暗。

    天已经暗了,头顶的云层吸收了凡尘的五光十色,冷调里揉着脏兮兮的红与紫。世界在瞬间被推得这样宽广,他四周窜过高空的寒风,眼底映照着万家灯火。

    这座城是冷的。

    不近人情的三月,月升日沉的时分,这寒意让他在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把手腕搁在冰凉的玻璃上,一步一步爬了出去。

    长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显然不是专门为了他准备的。陈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人脚边,脑袋里猜想着那个电话是谁打的:可能是快递、也可能是广告推销,主任,同事,或者是母亲。跪了一会儿,大脑逐渐钝了。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伸过来的餐叉插着什么送到他嘴边。

    他的确是饿了,而且有些冷。身上那件浴袍被不动声色地裹紧了,膝盖压着一层毛绒软布跪在玻璃上,依旧有些疼。

    傅云河低头看。他的小猎物正乖顺地张开嘴接住,咀嚼得很细致,喉结微微往下划。他又叉了一块,餐叉尾端被咬住的力度很轻微。鹅肝、牛排、青椒、通心粉,来者不拒。每一口细巧至极,一叉子的胡萝卜块竟好意思只咬一半。尖细的下巴微微抬着,睫毛轻巧地眨一眨,让他想起童话里的无手少女,可惜喂她吃梨的是天使,而这小医生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谁。

    陈屿咽下一块土豆,唇瓣上被冰凉的东西贴了贴:一个小番茄。他微微扬起头,语气有些无奈:“主人,我吃不下了。”

    傅云河低头看着他,笑了下。那笑意淡得像是不经意,里头没那么多刻意的冷嘲热讽,看得陈屿愣了愣。

    “那就换个地方吃。”

    长桌上的东西被推到两侧,陈屿跪趴在玻璃桌上,毛茸茸的浴袍被撩开,露出一个光裸的屁股。肛塞深深嵌在肠肉里,只能看见一个圆润的顶端,画面淫靡勾人。傅云河握着金属圆轴往外拽,依恋不舍的穴肉挤压着空气,发出唇瓣张合般的声响。

    陈屿脸颊贴着玻璃桌面:一面滚烫一面寒冷,他哆嗦了一下,感觉到一个冰凉湿润的物体被塞进后面,然后是下一个。

    他不知道盘子里的小番茄还剩多少,但身后的肠道很快就被撑出酸胀感,显然吃不了更多。上半身伏低了,哀弱的呻吟都化解在风里,谁也听不清。反光的玻璃地板透过透明桌面,朦朦胧胧地映照着饱含情欲的脸。陈屿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透彻的天顶之下,好像什么都是错的,又好像没什么不妥。

    四周的高楼和底下纷杂的光都很遥远,他闭上眼,听见低沉的轰鸣。

    第25章 无的放矢

    烛光映照下,苍白的肌肤笼着一层温弱的暖调。穴口已经被撑开了,隐约能看见里面炽烈的色彩。傅云河拿起最后一个,抵到那处瑟缩着的软肉上,听到一声预期中的压抑哭腔,眼前绵软的臀肉晃了晃,终究没敢躲。

    最后一个塞进了前面那张嘴,“叼着。”

    陈屿乖乖咬住,像只衔着珍宝的鸟。而下一秒,臀肉上突如其来的尖锐痛意让他险些歪倒在桌上。

    “呜嗯……”

    牙关不敢使力,呜咽声比以往清晰了数倍,皮肤上的触感尖锐逼人。痛意消失了几秒,猝不及防地落到了会阴。

    “唔……!”

    唇齿间猛然尝到酸甜的味道。

    餐叉在皮肤上拖出三条艳红的尾巴,傅云河用指腹抚上去:他的小医生连这儿都长得细嫩光洁,毛发被处理得很干净,连带下方的阴囊呈现出均匀暗淡的粉色。拇指顺着刚才的痕迹抚下来,像在检查标记是否到位——答案是否定的,因此他又来了一次,压着同样的位置。

    陈屿左手腕骨在玻璃上滑出一段,嘴里的小番茄被彻底咬成两半。他不敢合拢牙齿,只好虚虚含着,不成腔调的呜咽从鼻腔里断断续续地飘出来,把周围的空气搅得旖旎湿热。冰冷的金属餐具在他浴袍下暴露的所有区域巡礼:屁股、穴口、会阴、腹股沟、大腿,还有脚踝凸起的关节和圆润的脚趾,落点的顺序毫无规律可循。心脏在逼仄的胸腔里沉沉跳着,十个脚趾发了疯地蜷缩起来。

    “躲什么?腿打开点。”身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流了那么多水……”

    “真够贱的。”

    这语气不咸不淡,听起来甚至有几分亲昵。陈屿打了个颤,屁股被响亮地拍了拍,肠道里的东西在一阵仓皇的扭动中彼此挤压,“排出来。”

    身后没东西接着,掉落的小番茄“咚”地砸在玻璃餐桌上。牙关既不敢使力也不敢放松,口腔被汁水浸润得酸甜,身后每一下坠落的动静都敲着胸口那扇门。前面的尚且容易,后面的被推得深了,排出的过程变得极其艰难。陈屿竭力控制着肌肉,在短暂的间隔中伏在玻璃桌上喘气。

    冰冷的台面早被他捂热了。毛绒绒的浴衣吸不进汗,上半身热得焦灼,下半身冷得像冰。

    等最后一个落到地上,脊背终于卸了力放松下来,额头抵着桌面,呼气凝成一片雾,能听见那颗罪魁祸首滚远的声响。

    猛然空虚的肠道弹性极好,穴口几乎在瞬间恢复了闭合的状态。傅云河伸手碰了碰,底下的身体瑟缩着,明显是在拒绝。他捏着那截细瘦的后颈,陈屿顺势转过身,跪坐在桌子边缘。本来是要将他牵下桌——但等他的小猎物转过来,剔透的瞳仁里晃着一簇烛火,牙齿间还咬着半颗艳红的果肉,汁水一路顺着唇瓣流淌到下颌。

    面前的眉宇平白寡淡,瞳孔里头却这样黑,躲躲闪闪的,轻易抖不出秘密来。

    傅云河凑近了,才发觉这双眼睛下缘的睫毛这样密,弯成两道孤,快拖不住那汪湖水。

    然后是那颗灰色的小痣。

    酸的。

    等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吻了上去。

    陈屿愣了一秒,然后放松下来,接纳了那个吻。他闭上眼,睫毛颤了颤,而颤动的那一下害他把半颗小番茄直接往下咽。不大不小的东西艰涩地刮擦过喉咙,很快消失在肚子里。面前低微的香气包裹住他,他第一次怀疑这不是香水味,也许就是这个人的味道,湿冷的草木和地下车库长廊的味道,似乎也不是那么遥远。近在咫尺的呼吸贴着脸颊向下爬,他不会接吻,他想。

    于是他微微挺直了腰,抬头去吻面前的人。

    傅云河从来不吻奴隶。亲吻——舌苔相触,津液交换,私密过头且并不能满足欲望。就算要亲,那也应该是单方面的享用或侵略,但眼下湿软的小舌竟挑逗似的往他嘴里钻,放肆地缠上来。口腔里的温度彼此碰撞的瞬间,脑后爬上一阵前所未有的酥麻感。他睁开眼睛,视线捻过近在咫尺的细腻肌肤、肌理间的毛孔,眼角每一道细微的沟壑生长成纵深狭长的河床。心头搅和着理不清的纷杂情绪,但毫无疑问,他容不得那些耍心机的套路。

    陈屿轻轻哼了一声,对方握在他后颈的手移上来按着他的后脑,让他根本无法逃离也无法调整角度:这架势是要让他窒息。胸膛急促地起伏了两下,鼻腔里的抗议显然起不了作用,几根手指在浴衣上捻了捻,颤巍巍地抬起来,就要落到对方胸膛上——

    “啪!”

    耳蜗里一阵巨大的,忽近忽远的蜂鸣。

    新鲜的空气灌进胸腔,一侧的脸颊在瞬间灼烧到滚烫,另一侧被风吹得冰冷。

    陈屿转回头,没来得及看向面前的人,就再次被扇向了另一侧。

    这次他只是喘了一下就把自己送回了原位,喉结微微一动。

    “主人……”

    “报数。”

    “啪!”再一次扇下来的巴掌减了几分力度,依旧是那副不容拒绝的架势:像是莫名其妙的生气了,又像是一时兴起,理所当然。陈屿懵了一秒,缓缓报出了第一个数字。

    “啪!”

    “二。”

    “啪!”

    “三……”

    数到十二的时候,他在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明天要上班,希望一切如常,一切务必如常,数到二十的时候,他闭上眼睛,被再一次凶狠地吻住。这一次对方极其强势,他有意放松自己,唇瓣分开的时候,听见微弱黏腻的声响。

    “滚下来。”

    浴袍的系带被解散,松松垮垮地滑下肩头。陈屿光裸的脊背完完全全暴露在寒风中,打了个寒战,胸膛上挂着的一串链子和坠子叮当一阵响。他在命令里挪下桌跪到地上,像一只被猎人扒了皮的羔羊。

    傅云河没再回头,转身就往前走,等他走出五米,陈屿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天台的大门“嘭”地扣上了。

    上楼梯容易,下楼梯难。旋转楼梯并不算宽敞,陈屿贴着圆弧外侧头重脚轻,小心翼翼地挪手腕。面前的裤腿还在视线里,他艰难地跟随着,一路爬进电梯。

    正负十八,数字跳了三十六次。电梯门再次打开,铺满镜面的通道已经不再陌生。他低头跟随着面前的脚步,等停下来,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铁笼。

    陈屿犹豫了一瞬,轻巧地爬了进去。笼子相贴的墙面上有方小台,不知道通向哪里。地面上放着一碗水,角落里有金属尿壶和固定锁链的工具。

    铁门被扣上,锁扣在铁栏上砸出哐啷一声响。钥匙被面前的男人拔下来套在指节上,金属面反着光晃了晃。

    “明天早上,有人送你去上班。”

    陈屿仰头看着背着光的傅云河,唇瓣微微张了张,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话要说,却在一瞬间忘得一干二净。阴影里的面庞没有表情,语气比初见时更冷,转过身,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随着大门的关合,四周暗得浑无天日。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应该没有很久,背后突然叮当一声响。

    他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小台上的金属盘里托着自己的衣服和显示着未接来电的手机。

    第26章 容膝之地

    傅云河一路往外走,他没有回顶层,而是通知了梁枫,径直坐上车。

    后座很宽敞。他把后背放松地靠到椅垫里,单手搁在扶手上,姿态一如往常,眼神悠悠地看着前方,目不转睛。

    半晌,他说,“安排一个人过来。”

    前座的人低低应了声是。

    车开到私人机场,换乘小飞机,二十分钟就落了地。侧舱门缓缓拉开,傅云河走下台阶,立刻有人为他披上一件大衣。海风腥冷,吹得人神志清醒。肩垫半撑在肩上,风衣后摆在地上拉出一片妖邪的黑影,这方私人宅院的主人一步步往前走,踩上环形的大理石阶梯。

    “二少。”

    “二少。”

    风衣外套被下人接过,被恭迎的人走上楼,浴室外早有人跪着等。

    “主人。”

    他低头看过去,视线里一头柔软的浅色短发。他抬手去解衬衣领扣,脚步不停顿,“进来。”

    这小奴隶没有伺候过他,但一举一动都很规矩。下人很懂傅云河心思:如果少主心里决定了要叫谁,会直接点名字或是服务生代号;而没叫,则意味着千万不能是伺候过的人。

    就像这一次。

    傅云河闭着眼睛靠在宽大的浴缸里,头皮被仔细按摩搓揉着,指尖的力度恰到好处。身后跪着的人温顺、安静,有着恰如其分且毫不越界的乖巧,得一个命令才做一件事——这才是奴隶该有的样子。

    他的第一个奴隶是他亲哥为他挑的。

    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记忆里那的确是个漂亮人儿,因此他没有拒绝。顶级的成品奴比他更清楚规矩和玩法,接纳了他所有不成章法的鞭子和突发奇想的玩乐。然而新鲜感没持续太久,他很快发现这对于自己是玩乐,而对于手里这个人是折磨。旁人给的隔空楼台终究是登不上的:不能调动被动方的性致,便没有站在高处的资格,也获得不了最极致的快感。

    这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还是一门技术活。

    世界上没什么比性更能让人自然而然且心不抱愧地沉迷。傅云祁对这个不热衷,域自然也就落到了他手里。作为中和家族事务和个人娱乐的中间点,这是他十八年来最称心的生日礼物。但玩久了,见多了,品味变得极其刁钻:皮相和骨骼都要美得恰到好处,人要乖巧,带点剔透的脆弱,留着折不败的韧性。

    傅云河微微仰头,身后的手托着他的后脑,温热的水流在发丝间流淌,没有一滴错流到前额或是耳侧。冲净泡沫,他懒懒坐直,身后的人动作轻巧地爬到前面来,嗓音清越好听:“主人,您需要奴隶为您口侍吗?”

    他淡淡瞥了一眼。

    亚麻色短发,瓷白的肤色,脖颈连着锁骨的线清晰漂亮。他不轻易用奴隶后面,一般都是用嘴,新来的人被派遣前必然是被仔细教过的,这问话也是规矩:问一声总好过不懂眼色的怠慢。

    傅云河没有即刻回复。他把上身微微往下沉,胸腔被水温柔的包裹压迫着,舌尖有些涩,但他没去碰一旁摆着的酒。

    翻滚的水汽蒸得眼窝发烫,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窸窣颤动的睫毛,和缓的眉弓,泉水一样的瞳仁和那颗发苦的痣。

    婊子。

    他站起来,一池水哗啦一声响,泼了些在外头,溅到那个跪久了泛粉的膝盖上。

    “过来。”

    域的每一间调教室都带有内部监控,包括掌管者自己那间,但非极端情况他不会调看,这次也一样。他甚至没有去问——无人特意汇报,就意味着小医生在他预期的时间里用预期的方式离开,并且顺利到达医院。

    早上八点整,傅云河也同样准时出现在大堂。

    特殊时期,事情一桩接一桩,老天爷总有那么一阵见不得人休息。接近中午,会议刚刚结束,几位核心成员还没踏出房间,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主人……”

    相隔一晚,那头的声音压着空灵的回响,听起来有些陌生。

    “请您准许奴隶去排泄。”

    傅云河姿势未变,长腿前伸,上半身懒懒地靠在椅子上。长桌另一头,傅云祁还在和周恒交代些什么,旁边等着两位单独汇报的下属。他看着面前尚热的茶,杯口一丝悠悠的白气,间隔几个呼吸才给了答复:

    “去。”

    电话没挂。

    他也不动,似乎要从那头捉出端倪,但出音口静得可怕,甚至没有一点杂音。傅云祁几句话交代完,余光瞄到他,视线里带着不动声色的疑问。傅云河和他哥对视了一眼,眼神悠悠地投向窗外。

    他听到一声轻轻的“是”,一刹的嗓音像一尺细纺的丝,掠过耳蜗,牵带起一阵难言的痒。

    电话被挂断了。

    面前的人走了之后,四周静得可怕。陈屿缩在笼子里,摸着黑把衣服穿好了。他发现这竟是被洗过的:短时间内被烘干,带着一股不属于他的香,但也不属于那个人。他伸手去探,把地上的毯子拽过来盖在身上,身体缩到笼子一角,找了个算是舒服的姿势,才去按手机。

    环境太暗了。

    先是一片极其刺眼的白,瞳孔骤然缩小,手机自带的星球桌面一点点浮现出色彩,然后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未接来电(4),陈幸多。

    记得小时候外公说,妈妈的名字最开始打算叫云多,因为云同运,云多代表运多。最后阴差阳错换了个直白的幸字,反把一生好运气赶尽了,一连几十年乌云蔽日。母亲曾经聊起,说觉得曾经的名好,云,浮想联翩——云河,层叠密集,翻滚流涌。

    不知于他是好景还是凶兆。

    陈屿按下拨号键,突然想到地下可能没信号:的确没能拨出去,出音口响起冰冷僵硬的女声。他依稀记得这里有专用的网络和密码,只怪自己根本没留心。

    他又拨了几次,听到第三个“对不起”,垂下手,按黑了屏幕。

    绝对的静谧和黑暗在瞬间如洪水般翻滚着压下来。

    胸腔的骨骼律动着,缓缓吸气,缓缓呼气,暖气开得足,他把毯子裹得太紧,迷蒙之中身上有汗。

    陈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总归是睡着了。第二天睁开眼,铁门大敞开着,下身的贞操锁自动解了锁。他动了动,浑身僵硬得发麻,半天才钻出笼子,根据依稀的印象找到这层的浴室。晨尿被排干净,他听到轻微的咔哒声,突然意识到自己把那根卡扣插了回去。

    睡意在这时才彻底散去。

    黑车把他送到医院门口,他提着出发前送行人递给他的早点,走进办公室,把电量耗尽的手机充上电。屏幕嗡地一震——这是他第一次看完完整的开机动画,五十几秒,手心贴着冰冷的桌面。

    没有更多的未接来电了。

    铃声响了二十秒,终于等来电话接通的短暂提示音。

    “哎哟!你这孩子,还知道要回电话呐?再不回,我要托你舅舅来找你了!”

    心脏在人声响起的那一刻骤然收缩,他回过神,才察觉到背脊与上衣之间贴了一层冷汗,此时肌肉松下来,一瞬间分不清冷热。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哑,“妈,我……昨天人有点累,很早就睡了,所以没听到电话。怎么了?”

    “累?是不是周末在你表姐那里忙坏了,没休息好……哦对对,你看我啊,真的一点都不记事,还是我要你去的呢,结果我早都不记得了……”

    陈屿应了声。

    “我找你也就是想赶紧跟你说,我怕过两天我又给忘记了,不过这次还好,我写在纸上,今天吃早饭又看到了……”

    “这周末啊,去见见你陈伯伯的女儿,人从美国读书回来,我那天买菜路上遇到了,聪明,特别懂事。妈给你谈好了,你陈伯伯啊,还记得吧,就是你小时候住在我们前面那栋楼的那个……”

    僵硬的肩膀缓缓松下来,他垂着眼,脑袋偏着,把头隔着发烫的手机压在手腕上。过了几秒,仰头去看天花板上长长一横白炽灯。

    大清早的,外头传来的救护车声响混着鸟叫,走廊里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着急的病人在试探着转他没开锁的房门。

    “好。妈,我得上班了。”

    第27章 长天老日

    到了点,系统准时开始叫号。走廊上的语音呼叫拨到第二遍,陈屿一晃神,看见电脑和书架之间挤着个大红色的包装袋。他抽出来,是包喜糖。旁边正在接水的小护士正扭头看他,“隔壁小琪发的,李家琪,她这周末办婚礼啦。”

    他点点头,沉默了一阵,说了句“恭喜了”,正要按鼠标叫二号,门外探进来一张白净的脸,“我……我是一号。”

    “坐吧。哪儿不舒服?”

    是个年轻姑娘。泌尿外科不分男女,女医生少之又少,女病人相对也少,偶尔几个来看的年轻女孩顶着张大红脸是常有的事。今天难得碰上一个,要做外生殖器检查。

    陈屿带着手套,小护士在一边看着。他轻轻拨开那块软肉,感觉到身下的肢体僵硬得不行,手上的动作尽可能的轻且快。

    他见过的完整胴体尚且数得清,碰过的下体是真的难以计数。他没和女孩上过床,但他吻过,具体点说,是被女孩吻过。

    陈屿小时候长得不那么出众,眼角耷拉着,骨骼没长开,朝气蓬勃的年纪一脸死气沉沉。等到了初二那年,他的生长历程仿佛逐步揭开了肉眼可见的美满成果:除了他自己,班上所有人都意识到他好看。“娘”、“帅”、“美”……总之归结为好看。家长会前几分钟,一窝蜂涌出教室的孩子从后窗探出头,对着班里坐在位置上的大人指指点点:陈屿,你长得和你妈妈一点也不像啊!

    他回过头看了眼坐在小座位上皱着眉头看通知的母亲,脑海里勾勒出模糊的另一张脸。

    初二下半学期,他开始在抽屉和数学书里摸出情书,喷着香水的,花花绿绿的,贴着蕾丝胶带的,背面标了欲盖弥彰的拼音缩写。女孩子很可爱,牵着他的手很热,她在露台上踮起脚尖献出一个吻,陈屿闭上眼睛,脑袋里没有一丝风。

    暗恋女孩的男生很快上门找他算账。长袖校服拢到胳膊肘,好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把带着眼镜,身材瘦弱的学习委员堵在门口,演绎温柔王子和校园恶霸一决高下的戏码。陈屿被困在男厕所门口,只挨了一掌就踉跄着退到了尽头,书包闷闷地撞在白墙上,蹭了一背的粉。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太记得清,回忆里只剩下男生推搡他时小臂上鼓起来的肌肉线条,压在脸上的塑料柄弹簧刀,和几乎要撞到自己额头上的鼻尖。那时他竟不害怕,注意力全在那只鲜活有力的手,入夏时分男孩身上的汗味上。很久以后偶尔回忆,他后知后觉地疑惑:旁人是怎么发现自己是异性恋的呢?

    他那一阵在报刊亭买了些乱七八糟的,里面用小鹿乱撞来形容恋爱时的心跳。他养不起一只鹿,放学回家拐去菜场,塑料袋里装着一条开膛破肚的鲫鱼。没了内脏,滑腻冰冷,你若再砍它的头,还能跳三下。

    陈屿谈过好几段恋爱,二十五岁之后被母亲逼着相了很多次亲。有时相亲前一日还和男朋友待在同一间出租屋里,衣柜里找不到一件能穿去见姑娘的体面衣装。喉咙里压着秘密的滋味不好过:两边平的一杆秤,别人那头不知不觉沉下去,他却再掏不出一丁点东西压上来。

    后来他也开始在网上瞎逛,发现自己隐约中探寻到的癖好竟早是一个成熟完整的帝国:除了恋人、炮友还有第三种长久往来,彼此两清的关系。这再好不过,尤其是作为施虐方,掌控的幌子可以挡去所有对隐私的窥探。

    但现在不一样。

    他从狱警变成了不知廉耻的犯人,越是被惩戒,越不知悔改。

    过完二十五个病人,他开始有了尿意。

    那把锁的存在感也是在这一瞬间变得这样强烈,酸酸麻麻的,轻微拉扯着脆弱的皮肉,硌在裤裆里,上头压着洁净的白大褂。

    他可以离开一小会再迅速回来,电话会被立刻接通的,那个男人也会让他去,但他没有站起来。

    陈屿微微并拢膝盖,手腕搁在桌上,手指飞快地敲入几个药品的名字,然后在吱嘎响的打印机声里耐心地告诉病人该怎么用药,该注意哪些。

    十一点四十五分,他走到那个消防长廊里,每走一步都是煎熬。背上一层冷汗,膀胱憋胀得极其酸痛,脸色也不知不觉变得苍白。

    电话的确立刻就被接通了。

    “主人……”

    那两个字在出口的瞬间,从心底揪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秩序的脱离和极其短暂的迷失。叫出妈的瞬间他是儿子,叫出老师的瞬间他是学生,他现在是谁,后文还等着他去接,“请您准许奴隶去排泄。”

    那头沉默着。

    电话接得那样快,这答复前的沉默是故意的。几秒钟过去,陈屿有些慌神,脑海里闪回过那人的几次拒绝:初见时不让他全身而退,酒醒后不让自己离开,在他家过夜后不让自己起床洗漱,昨天不让自己接电话。尿道被锁上,而他已经自说自话地憋到了极限,如果现在被拒绝,他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办法。

    全身的毛孔都在闭合,单薄的躯干一时间冷得打颤,他闭上眼。与。熙。彖。对。

    “去。”

    电话里的人声有些失真。一个有经验的dom必然不会油嘴滑舌,因为废话会抹灭人竭力模仿的神性,话语越简洁越不出错——但这一个字也太短了,不够他呼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自己的裤管,然后是自己的鞋,脚底干净透亮的瓷砖。远处人声嗡嗡,纷杂得辨不清,没有一句能被抓住。

    他说,“是”,然后挂了电话。

    春天,普天下的生物一天比一天躁动。终于等到下班,小护士收好包,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陈屿说还有点资料要看,同时从架子上抽下来一本书。门被关上后,他又把书放了回去。

    他想起早上出发前黑衣人的“嘱托”,他该下楼了,但他没动。

    静默了两秒,他看到书架侧边那块红色,于是将它拿过来,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拆那包喜糖。

    花生糖、阿尔卑斯、水果糖和话梅。

    他拆一颗,吃一颗,嘴里翻搅着不同的味道,酸的,甜的,涩的,化开的时间有的长有的短,最后是巧克力。

    那一块巧克力很腻味。

    他含在舌尖上,甜腻的味道缓慢地堵住了喉咙,他想到这一口带来的血糖增高,多巴胺的分泌,每一个分子间的堆叠影响,这世界上一切的享乐都要付出些代价。

    他把糖纸全部揉到桌子下的垃圾桶里,包括一颗没拆封的玉米糖——软糖他不吃,然后脱掉白大褂挂到衣架上,从裤兜里捞出钥匙锁了门。

    快七点了。

    时间一到,门诊的楼就空了,走廊上的灯留了头尾几盏。四周暗且空旷,脚步声每踩一下都拉出很长的回响。走过最后一个转角,迈了几步,他突然停在那里。

    傅云河坐在医院蓝色的塑料座椅上,第一排,架着二郎腿,静静看他。

    鸡皮疙瘩在瞬间爬了一身。

    他从来没对哪个人有过这样强烈明确的惧怕感:落槌的法官,拿着弹簧刀的男生,街头巷尾拦人要钱的校园混混,暗自议论的同事……但他现在的确怕极了,像第一次考试作弊就被当场抓包的优等生。

    “主人。”

    傅云河站起来,两个人分明还有一段距离,他却被这个动作里的压迫感镇得全身僵硬。对方径直往外走,他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直到再次钻进那辆黑车。

    开出去十分钟,陈屿意识到,这不是要去域。

    车在往郊区的方向开,一不留神几个转弯过去,他已经辨不清大概的位置。等车门终于被打开,扑面而来一阵草木和泥土的腥味,眼前是一片静谧幽暗的小树林。他捏了捏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脚步顿了顿,跟了上去。

    白日晴好,傍晚天际的色彩温柔纷呈。树林深处弥漫着森冷的水汽,远处传来隐约的鸦声。

    前面的脚步停下了。傅云河转过身,眼底带着一闪而过的戏谑意味。

    “脱光,贱狗。”

    第28章 泥涂曳尾

    背后的树林感应似的一阵哗啦响。陈屿呆了一瞬,那样子很无辜,像个被拐卖到这里的旅人。

    他看了看地上。丛林间的路,在这多雨的季节里多半是湿润的,凌乱的杂草从土壤里扎出来,像一丛丛尖锐的刺。植被和苔藓下面压着深色的土壤,缝隙之中随处可见腐烂的枯叶和小石子。

    他怔怔地抬起头,“主人。”

    面前的人语气平稳,似乎挺有耐心,“我说,脱光。”

    陈屿垂着的手指蜷了蜷,一点点挪上来,几秒之后,他开始解自己的扣子。先是最顶上的那颗,拧开,速度慢了些,再解一颗,速度又慢了些。解到第四颗的时候他想起天台上那个吻,脸颊的肌肤捕捉到的和缓灼热的呼吸,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去看面前的人,“能不能不在这里,我……”

    “这里太脏了。”

    傅云河盯着那双眼睛。小医生在害怕,但面上还挺平静的。要不是他曾贴得那样近,差点要被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骗过去。

    “你以为……”他轻轻笑了笑,“你是什么东西?”

    陈屿站在那儿,他看得清楚,男人的嘴角扬到一半又轻轻抿住。他的手指停在胸前,回答地还算流畅,“是您的奴隶。”

    “嗯。”傅云河从鼻腔里应了一声,“但你更想做狗。”

    陈屿猛地打了个颤。

    他低下头。今天头发还整整齐齐梳好扎着,细边眼睛架在鼻梁上,视野清晰得可怕,脑袋却在发昏。这是手段,他想,这是一种能打破他给自己界定的底线的手段,但他还没来得及反抗,膝盖已经软了,连胸腔都跟着紧缩起来。

    衬衫很快就被脱掉了。然后是脚下那双鞋,白色浅口袜,最后是牛仔裤。

    陈屿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一堆衣服,脚下的土壤冷得吓人。他站了一会儿,缓缓弯下腰,把衣服放到草丛上,再次直起身来。

    傅云河没动。

    陈屿低垂的视线正好能看见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他觉得眼窝充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很沉。他蹲下身,立刻有草尖扎到他的小腿上,再放下左腿膝盖,几颗石子瞬间压进皮肉,然后是另一个。

    四肢压在地上,鼻腔里涌上一阵强烈的泥土腥味,他打了个颤,全身都在风里被吹得冰冷,树叶再次沙沙响起来,眼眶竟有些濡湿。

    “很好。”

    这声音低沉温柔,让胸腔里那颗粘稠的血肉又跳了一下,“这才够贱。”

    脑袋里一盏白炽灯发出嗡嗡的杂音,他感到突如其来的干渴,喉管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强有力地搏动着,一下又一下,震动一直蔓延后脑勺。

    “把舌头伸出来。”

    他照做了,像做舌苔检查那样,就差一声难听的吭气。平日里金口难开,难得动弹的舌根立刻体会到酸楚,然后是唾液——阻挡不住的,无限分泌的唾液,他张着嘴,尝到空气中冰凉苦涩的味道,那是春天的汁水……

    是他淫邪的噩梦。

    傅云河背着手,转过身往前走,“走吧,贱狗。”

    陈屿跟在后面爬,这和在干净的地板,镜面长廊上爬不一样。他上一次爬行的时候还盯着镜面上看自己发丝的倒影,那里是地下十八层,比喻如此直白:来啊,可怜的世人,我们一起下地狱;但现在不一样,他在地上,在肮脏的泥土、湿润的草丛之中爬,屁股撅得和头一样高。

    他前一秒是人,下一秒是下贱的畜生,后头堆着的衣服是他伪善的躯壳。

    唾液从舌尖上挂下来,沾到草上,血液在撑着地的手腕里飞快流动,血管突突直跳。春日的草已经长得这样长,一根根针似的戳着他难言之处的皮肉,掀起一阵尖锐的痒意。

    傅云河走得太快了。脖子上没有牵引,陈屿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寻找更平缓的着力点,后来根本什么也顾不上,踉踉跄跄地往前爬,爬到哪里哪里的杂草就被他压得噼啪响。偶尔吹过来的风贴着地,一丝丝阴冷迅疾,像要刮断他的肋骨。

    等前面的脚步终于停下,他手腕打颤,舌头还半伸着,狼狈地喘着气。

    这下还真像一只狗。

    傅云河在陈屿旁边蹲下来,伸出手在他胯间摆弄了两下,把戴了两天的贞操锁摘了来。陈屿半阖着眼睛,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一瞬间竟出乎意料地感到些许安慰,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金属小棒正在被缓缓拔出尿道,两片白皙的肩胛骨响应式地颤了颤——他竟然在此刻产生了性快感。

    傅云河收回手,“现在就发骚,一会儿会后悔。看到前面那几棵树了吗?”

    陈屿抬起头。视线内立着四棵错落的树,彼此相隔近一米,长成一个歪歪扭扭的方阵。

    “去标记你的地盘,贱狗。”

    他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大睁着眼睛看着蹲在身侧的人。傅云河拍拍裤腿站起来,而这让他的仰视都变得吃力。熟悉的声音混着树叶间的风,带着一种虚假的温和,“狗用什么标记地盘?”

    目光短暂的碰撞了一瞬,陈屿突然明白了刚才他的笑里藏着的意味,而相应的,他也在这一瞬间被解剖彻底:“记住了,贴着树才算。中间漏出来的话……我会让你舔干净。”

    草丛间的身子随着话音的落地,微弱地战栗起来。

    手腕很疼,膝盖也疼,快被麻痹的舌根竟勾起腥咸的幻觉。

    这不可以。

    这不可能。

    陈屿低着头,鼻尖抽了两下,脖颈后的骨骼从皮肉里哀切地突出来,他看到自己秸秆一样的胳膊,贫瘠的肌肤下面酝酿不出一点血色。他竟然在此刻理智地分析起达成要求的方法:竭力收缩耻尾肌能够在中途阻断尿液,就像那些患者治疗早泄一样。

    半勃的阴茎因为这念头软了下来。

    他缓缓爬过去,把生殖器对准了树根。

    傅云河站在后面。

    天色逐渐暗了,晚风成了阴风。树叶窸窸窣窣地动,树林深处的阴翳里仿佛要钻出幽魂,落日隐约在缝隙里透出一丝耀眼的红光。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死了似的,突然间猛地一颤,风声里蹿出一簇低微的水声。

    然后那点水声戛然而止。

    陈屿被抽了一鞭似的往前爬,浑身都在抖,等平静下来,又尿出来一点点。他这样重复了三次,等磕磕绊绊地爬到最后的树干前,小臂已经在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

    可他这次他没能尿出一滴来。

    胯骨颤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死寂的样子。

    傅云河走过去,还没蹲下身,就意识到陈屿在哭。

    剔透的眼泪一串串往草尖上落,鼻腔和嘴里一声都不出,一些泪滴在草上弹碎了,大部分直接消失在泥土里。

    他弯下腰,伸出手指,指节在下一滴泪珠挂着的位置碰了一下,冰凉的脸颊跟着一颤。他把陈屿从地上抱起来,意识到他这样轻。

    尖瘦的膝盖被磕破了,几道浅浅的血痕粘着泥土。泪水很快就被止住,只剩收不回的部分还淌在脸上。

    傅云河抱着怀里的人,一步步往树林外走。他体会过太多欲望的压抑和放纵,凌虐欲和占有欲的满足,但没有哪一次比这好。

    第29章 昼长夜短

    傅云河抱着陈屿坐进车里,他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干——好在这车够宽敞。他先把怀里的人摆进去,像摆个物件似的,只是这物件够机灵,知道自己挪挪屁股。手和膝盖骨下方的位置都是沾着泥,只有屁股还干净,陈屿低着头,把手放在大腿上,坐姿端正得像个小学生。

    傅云河也坐进来,和他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门被关上了,但是车没开。过了会儿,有人捧着陈屿皱巴巴的衣服走过来,身边的人隔着窗扬了扬下巴。

    然后是后备箱盖上的声音。

    车开出去有一会儿,陈屿猛地打了个寒战,但也只是一小下。小腿上粘着的东西弄得他很痒,他猜那是蚂蚁或者别的什么小虫子——这样一想心里犯怵,赶紧低头去看,但似乎什么也没有。他犹疑片刻,还是微微俯下身,伸手剐了一下,指尖干涸的泥印在小腿上划出一道痕。

    等他直起身,看见伸到面前的手里提着一件西装,只一秒,他意识到那是傅云河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

    陈屿偏过头,余光看一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实在没好意思去接。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儿,旁边的人挨过来,把那件厚重坚硬的西服罩在他脖颈下方。他低着头没动,肩膀却缓缓放松下来,鼻尖正对着坚硬的领口,呼出去一口气。

    再吸气,他闻到熟悉的味道。

    其实有点可爱:人给自己划定的界限和顽固的习惯是这样强烈,他除了无印花的休闲服几乎没有别的衣服,但旁边这位看起来也只有正装而已。

    他彻底放松下来,侧着脑袋看这衣服的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傅云河闭着眼睛,额头和眉弓的棱角在黯淡的光里显得比平日柔和,只是双手抱在胸前,指节搭在手肘上,依旧是一副不好惹的姿态。陈屿等了一会儿,慢慢缩回去,想着自己是不是又把这人冒犯到了。

    “域。”

    他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给他的答案,而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竟延迟了这么久。傅云河把余光扫过去,捕捉到一个很淡的笑,犬齿小小地露了一瞬,睫毛低垂着,嘴角边勾着一个浅浅的涡。

    “好。”

    他的眼神被收回来的时候,心脏正稳重地跳着。

    一旁小医生的话还没说完,“今晚我可以睡床上吗?”

    傅云河靠坐在那儿,眼睛闭得很紧,像一尊雕塑。

    “好。”

    车在前院稳稳停下。陈屿往车窗外望了望,瞬间有点儿蒙——屁股还光着呢。这一望,身上的衣服也被抽走了,那只手流畅地把它丢给外头的人,“去拿条毯子来。”

    他凝了一瞬的气又缓缓呼了出去,“谢谢。”

    傅云河回过头,盯着他看。

    于是他很识相地改成一句谢谢主人。

    毯子有了,没有鞋,但对方根本没打算让他落地,抱小孩一样把他从座位上捞了起来。陈屿看着面前的人俯下身,伸出手,而他配合地直起肩膀,微微屈起膝盖,这短暂的一刻比被抱到怀里更加亲昵。他心安理得,干脆把酸痛的脖颈也搁在面前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衬衫,里面的心脏规律地跳着,他在默数,像出去给企业单位做体检那样,耐心数几秒——时间有限,不可能数够一分钟,但他这次数了快两百次。

    然后还得出了结论:很健康。那一瞬间傅云河正把他放到浴室的瓷砖上,眼底莫名其妙的情绪没来得及收敛,就撞上了近在咫尺的眼神。

    傅云河看着面前这双眼睛。

    明明半个小时之前还哭过,这会儿那些剔透的水色和血丝都消散净了,洁白的贝齿从血色不足的唇瓣里透出来。

    “洗干净。”

    浴室门在眼前“砰”得关上了,不算是摔上的,但是这个架势也不是很绅士。陈屿转过身,踩进放好水的浴缸,水温被调节得正好,划破口的膝盖在浸入水面的一瞬间针扎一般的疼,但等真的泡进去,痛意又变得温吞起来。浴缸太大了,他像条鱼一样慢慢往下滑,鼻尖下面的肢体全部浸到水里,一呼气,面前咕嘟咕嘟一串泡泡。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等终于清洁好,肚子也跟着叽叽咕咕叫了一阵。门边的架子上放着和昨天一样的毛茸浴袍,没有别的小玩意。陈屿吹干头发,换上浴袍走出连廊,闻到食物的香味。

    傅云河坐在长桌一侧,身上换了件黑色的丝质浴袍,看起来不太保暖。

    地上没有摆盘子,对方也没有给手势,但是和他相对的那张椅子被拉开了一点点。他注意到了,眼底的气泡缓缓沉下去,脚心踩着的触感蓦地柔软起来,他走过去,脚步轻得像只猫。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

    陈屿不喜欢西餐也不太会用刀具,余光瞄着对面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模仿对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动叉子。两份牛排带着暗沉的血色,他吃不完,几乎剩下半盘。

    困意在吃饱喝足之后上来得很快。

    寄人篱下,他还是看了眼傅云河的脸色——不像是要和他再玩些什么的架势,手腕上腕表似的小屏幕一亮,低头看了一眼,就这么抛下他走了。陈屿没来得及问,在座位上尴尬地坐了一小会儿,最后一个人脱了浴衣,光着脚缩到那张大床上。

    躺下之前,他用眼神丈量了一下床的宽度,估计出三分之一的位置。

    房间里如此安静,枕头上淡淡的香气包裹着昏沉的脑袋。他想,今天是礼拜二,明天是礼拜三,熬到周末还有好一阵,下一次轮到他值夜班是什么时候……记不清楚了。他的确是困了,抬手在床头感应屏上瞎碰一气,房间里灯光秀似的闪了五分钟,终于按灭了所有的灯。

    这下落地窗外的城市显得格外缤纷明亮。

    陈屿躺了一会儿,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有点懊恼地半直起身,看着窗外。他直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最后背对着窗户转身躺下,把被子拢得老高。

    傅云河再次打开门,对着面前的黑暗挑了挑眉。他毫不犹豫地按开主灯,走进内间,老远就看见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小医生在大床正中的位置蜷着,一只手从被单里露出来,往背着窗的这一头伸。

    笼子不舒服就提出要睡床,得到可以上床睡的许诺就一个人睡着,纵容是无底线的——他想起他哥家里那只狗,但是再看看床上这位,顿时笑不出来。

    他把灯关了,又按下窗帘的控制器,这下房间被黑暗彻底包裹住了,不剩一丝光。他躺下来,身边的人后知后觉地挪了挪,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嗯?”

    傅云河没有答。

    几秒钟之后,微弱的气息对着他呼过来,平稳又规律。

    他比他哥哥晚两年接触家族内的特殊课业,十四岁之前也拥有过无梦的安眠,此后睡眠则成了一种痛苦的功课:练习保持有意识的浅眠,一旦环境有任何细微变数,必须立即斩断所有困意。他一开始做不好,白天在书房罚站,脑袋偷偷靠在书架上,开门进来的人只有叔叔敢为他求情。父亲听上几分钟,半是无奈半是严肃地叫一声,“傅铮”,口气比叫他和傅云祁温和很多。

    后来他学会了,能把睡眠阶段根据情况调整得适当,但他依然很少把人留下过夜,就算有也不是在床上——小医生蜷了蜷手指,几分钟之后,竟然翻了个身,缓慢地转了整整一圈,脸颊若即若离地蹭到他的胳膊。

    傅云河在瞬间睁开眼,冷冰冰地盯着那团黑暗。

    绝对的静谧之中,那些呼吸蹭得他很痒,带着一点微弱的热度,反复扑在同一块皮肉上。

    第30章 山河表里

    “你是什么人?”

    头顶的声音问。

    犯人跪在椅子上,一盏破败的灯在顶上神经质般地跳,他弓着背,一笔一画往纸上写,那字迹是个读书人,陈、山——

    “错了。”

    笔尖在纸上压出一个顿点。

    顶上的声音冷冰冰地笑起来,又一遍:“错了。”

    细瘦的手腕握着笔继续写,陈、山……

    “你不知悔改。”

    陈、屿、陈……

    “你的日子到头了。”

    陈……

    砰!

    陈屿浑身剧烈地一抖,然后意识到掐着自己后颈是一只真实存在的手,他的确跪着,浑身赤裸,额头抵在床单上。身后的手指沾着润滑液挤进他的屁股,他惊慌地睁开眼,额头上满是冷汗,“呜……!”

    第二次对准入口是无比灼热且坚硬的阴茎。

    他在几秒内醒了个透,心脏狂跳地声音快把鼓膜挤爆,手指还没来得及抓紧床单,后头那根东西已经碾开肠肉,生生钉进来一半。

    陈屿咬紧了牙关,大腿根抽搐了两下,尽全力放松下半身的肌肉。然而他只是放松了一点点,后面的入侵者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他彻底捅开了。

    “啊……!嗯……”

    傅云河松开他的脖子,直起身,双手铁箍似的掐着他的胯骨,声音略带困意:“闭嘴。”

    “唔嗯……呃、呜!!!”

    鼻腔里来不及抑制的呻吟声慌不择路。被这么粗暴地插进来必然是疼的,陈屿额头青筋直跳,颤着大清早没开嗓的声带哼出一长串,后穴里的刑具不停顿地挞伐着,然而不愿领受教训的肠壁依旧咬得死紧。他在一片混沌中听到背后一声低低的喘——他不太确定,也可能只是耳廓摩擦床单的声响。

    “啪!”

    颤抖的臀肉受了重击,陈屿被这响亮的声音吓得一抖。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觉——房间里还暗着,身后的声音懒洋洋的,“把逼给我松开……”

    他模糊地应了一声,竭力张开腿,僵硬的肌肉却不听使唤,而身后强势的侵犯不等他适应就疾风狂雨式地压了下来。穴口最后是被强行磨软的,而大腿始终没能放松,肌肉紧张得像快被崩断的弦。

    被毫无怜悯、毫无体恤地使用——他却勃起了。

    快感的涌流一旦上脑,其他所有意识立刻退居二线。细腰塌下来,膝盖颤巍巍得使劲,献祭似的把自己往后送。傅云河没有再给他新的命令,房间里只剩交合的淫靡声响和他咬着床单的呜咽。

    身后的冲撞一次比一次凶狠,陈屿疼得两眼发白,脚尖在某刻疯狂地勾在一起,后穴里的刑具却压着这一瞬狠戾地一撞,伸过来的手准确地捏住了他胯下最脆弱的地方——

    “啊——!!呜……”

    尖锐的痛感把他从云端拽回冰冷的地上。

    他疼出一身汗,恍惚之中竟觉得自己的确不配拥有高潮。

    傅云河松开手,身下的人在床中央瑟缩一团。陈屿隔了很久才吃力地坐起来,大腿还在抽搐,拢着耳边头发的手却不颤抖,“主人。”

    他扭转过半个身子,眼底泛红,声音还有些哑,“……我可以去上班了吗?”

    面前的男人正把睡衣脱下来。陈屿眨了眨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全裸的样子:肌肉曲线紧实漂亮,宽肩窄腰,因为没戴眼镜,肢体像是包裹着一层朦胧的光。他突然发现自己刚才那一句问话活像个被强行留宿的妓:服务结束了,我可以走了吗,但低微礼貌的态度的确让人舒适——傅云河把睡衣往边上一扔,“你的衣服在柜子里。”

    陈屿应了声,站起来的时候膝盖骨打了个颤。他知道屁股里的东西还在往外流,于是难堪地夹紧了臀瓣,一步步走去浴室。

    等他洗完出来,傅云河还在房间里,也是一副刚刚洗漱完毕的样子——原来这里不止一个浴室。他一眼就从一衣柜的衣服里找到了自己的:单薄廉价的材质在熨烫后依然显得格格不入,旁边挨着的一排非黑即白、笔挺端正,倒和想象中如出一辙。他伸手把衣服拿下来,站在衣柜前面穿,等转过身,正好对上正在扣袖扣的傅云河。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晨光把房间照得透亮。男人背着光,微微低着头,手指在袖口纠结着,神情专注。

    陈屿在一刹那意识到一件事:有躯壳的不止他一人。笔挺的领口、精致昂贵的袖扣、熨烫平整的衬衫于他而言也许也是种逃脱不得的防身,就像他等下要披上的白大褂,单薄的一件够他撑过大半天。

    这意识带来了一点微妙的情绪,他慢慢走过去,极其自然地接过了那人手中纠结的袖扣。

    他很快就扣上了,顺带还替他正了一下领带。

    做完的瞬间,他就后悔了,难得承认自己做事没过脑子——何必呢?但覆水东流,做过的事情岂能再改,他愣了一秒,往后退了两步,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炸开了声。

    是闹铃:原来现在才六点二十五。

    陈屿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迅速把铃声按掉。

    沉默迅疾地占领了这个尴尬的场面,而最终打破它的还是傅云河,“有人送你去。”

    陈屿点点头,向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那我去上班了。”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是一种再聪明不过的手段:我去上课了,我去吃饭了,我去洗澡了,千万个后缀的动词好过一句再见,能把用来挽留和质疑的万千情绪都挡在门外,但他还是用错了场合。

    他哪里知道,自己很快就要为今日的狡黠付出代价。

    走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闻到自己衣服上的冷冽味道,所以那是香水没错,而且是粗暴地往衣柜里喷,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他钻进那辆黑车,有人为他拉开车门,他道了声谢。

    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十五,但足够他挨到办公室。他点开聊天软件,顿时一阵狂震,屏幕上跳出新好友信息:

    你好呀~我是唐芸芸(*︿︿)

    陈屿通过了申请,翻开她朋友圈看了两眼。

    小姑娘几乎每天都发动态,偶尔划到一张自拍,圆圆的脸蛋,看着有些微胖,眼睛不大,但笑起来很可爱。动态大部分是关于多肉植物的:今天这株的颜色很漂亮,石头花产子啦,这好几个有些徒长,晒了太阳还是没效果,怎么办啊有没有有经验的花友指点指点,附加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表情符号。

    他回想起大学时某位交往对象,对方也喜欢养花,但是寝室空间太小,也只能养这类迷你的植物。他有几次站在那个阳台上抽烟,仔细观察过那些叶片上的颜色,后来某个假期植物带不走,开学时全死了。

    再后来他们也分开了。

    陈屿一条条往下看,很快翻完了两年,接下来的一条九图还没加载出来,车已经停了。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再次道谢。打开门的那一瞬,迎上一阵久违的暖风,他探出身子,一脚踩进扑面而来的市井喧嚣里。

    这条老巷子还是旧格局,一排密密麻麻挤满了商铺,多半是餐饮早点,中间掺着几家卖花和水果的。早餐店门口的蒸笼往外冒着白烟,买豆浆的,买煎饺的,这空气里有食物的香气,湿冷的水汽,自行车铃铛的声音,讲话的声音,汽车从街口驶远的声音,但更多的是一种无从辨认的遥远模糊的回响。

    他走到往常那家包子铺,要了一碗馄饨,六个炸饺。馄饨热气腾腾,炸饺金黄酥脆,油水从咬了一口的地方挤出来。

    陈屿吃完结账,迎着拂面的微风往医院走。大清早的,走廊上没有暴怒的家属、尖叫的小孩,没有争吵与啼哭,他穿过长长的回廊,掏出钥匙打开诊室门,从衣架上摘下自己的白大褂。

    到了中午,刘强依旧在门口等他,陈屿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和他一起往前走,他想,这笔善意他无以回报。手机在这时候震动起来,他愣了愣,掏出来看,但那来电不是傅云河,而是他舅舅。

    “陈屿,要命了,你妈妈昏倒了!你快回来吧,你妈妈昏倒了!”

    从云端坠落到地上是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从平地摔入深井是不一样的:清醒、冰冷,那剧痛每一分都计算得清楚,逃生的出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陈屿半张着唇,“我知道了,”他说,“我现在马上回来……”

    刘强停在前面半米处,看着面前这张脸在瞬间失了血色。

    【作家想说的话:】

    说二哥狗,我同意,说二哥可怜,我也同意

    说医生是心太冷,我同意,说医生心太软,我也同意

    第31章 南柯一梦

    陈屿没有回去,他叫了救护车。电话那头的人问他电话、地址、具体情况,他一一说明了,挂了才看见刘强还在旁边等他。

    “你先去吃吧。”

    刘强站着没动,“是怎么了?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你先去吧……”陈屿下意识说了句,说完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经表露在外的反常,唇瓣嗫嚅了一下,后半句补得很轻,“我妈复发了。”

    “是什么病?别急啊,送医及时就……”

    “脑癌。”

    刘医生霎时没了声。

    “你先去吧。”他又说了一遍。

    刘强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给你带点回来。”

    陈屿本想说不用,最后还是说了句谢谢。他把刚锁上的门再次打开,又给舅舅打了个电话,才坐到座位上。救护车开得再快也得半个小时,陈屿干坐在椅子上,每隔五六秒眨一下眼睛,屏幕亮得异常刺眼,右下角的数字跳得异常慢。

    坐了几分钟,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底下地转轮在地上滚出咔哒一串响,关上门,快步往楼下走。

    陈屿出生那年外公死了,母亲说,还好他在那年降生。

    小学三年级,他经历了人生第一次亲属的死亡——他和外婆不是那样亲,但母亲深夜的呜咽足以在年幼的心里划下一道痕。

    那时父母似乎还没离婚,但记忆里父亲担当的角色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一切的转折也是那样一个电话,隔着一道中空的墙,声音朦朦胧胧。过了会儿,房门突然被打开,他霎时心虚——他有点困,没在做作业,母亲用很快、很轻的语调说,我们去趟医院,你在家好好呆着,晚上如果我们没回来,你就先睡觉。

    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接着是外头大门哐啷一声响。等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发现家里悄无声息,客厅灯火通明。

    外婆在一个礼拜后去世了,然后便是葬礼。陈屿没去见他外婆生前最后一面,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件事既然没有发生,也就成了既定事实,时隔一个暑假再次看到的老人已经是衣着整齐,隔着一片玻璃双手交握的模样。所有人都悲恸至极,起码听起来是这样,这氛围如此沉重,让人轻而易举就能落下泪来,但陈屿没哭,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没哭。

    他站在那儿,回想小的时候村子里的炊烟,后院的鸡和外婆隔着田地粗犷的喊话,她说来,带你挖个土豆,陈屿跑过去,看一锄头下去刨松了好大一块土。他伸手去抓,枝叶下头的土豆大大小小连成串。他用另一只手握住那个最大的转过来半圈,里面爬出来一只比他拇指更粗的黑青蜈蚣,黄色的触角斑斓夺目。

    他立即把那一串扔得老远,飞快往回跑,外婆在背后喊他,母亲从窗户里探出来半个身子,态度懊恼地喊妈,别喊他出去,他暑假作业没做完。

    而母亲单独的片段就更多,甚至不能说是片段——那是承载他近三十年的河流,一捧掬不起来,一杆子撑不到底,一眼也望不到头。

    但这回望到了。

    舅舅的描述太不准确,他妈妈不是昏倒,是突发局部瘫痪。被抬上推车的时候母亲浑浊的眼珠在他脸上晃过去一瞬,衣服上沾着洇湿的水痕。舅舅告诉他,刚才吐过了,四肢抽搐,吓人得很。

    癫痫。

    三分之一脑癌患者会在死亡前一周经历意识进行性神经功能缺损、尿失禁、进行性认知缺陷和头痛、吞咽困难,以及癫痫——上周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报告,此时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脑海里跳出来,精准无误。陈屿等在急救室门口,舅舅在旁边打电话,乡音聒噪得吓人,他突然一个字也听不懂。

    过了很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紧闭的大门里出来一个人,目光先是向着穿着皮夹克打电话的男人,然后才转向穿着白大褂的陈屿:“之前做过伽玛刀,伴随脑积水,现在脑压太高,要做脑室腹腔分流。”

    陈屿点头,签字的时候两眼发黑,一笔一顿像小学生写字。他接过医生手里的清单,那张纸那么薄那么轻,干燥的手指快捏不住。

    他下楼缴费,步伐挺快。

    他其实没有很惊讶,甚至可以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根据概率也总该有几年光景,再不济,也该是半载,数月……

    命运比最坏的噩梦更冷酷无情。

    母亲在一小时后被推出来,安排到病房,一时半会还没能醒转。舅舅两手插在裤袋里,僵硬地站在病床边上,被他一声道谢晕红了眼眶。

    窗外的鸟响亮地叫了两声,陈屿抬头去看墙上的电子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竟没同科室请假,再一琢磨,刚才入住事宜也办得顺畅的不可思议,只能是刘强帮他打好了招呼。

    他低着头,许久吸了口气,“我去科室请个假,再回趟家,拿点东西就过来。”

    舅舅点点头。

    陈屿回诊室脱了白大褂,说明情况的时候神色如常。三点半,他从拥挤吵闹的医院往外走,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个点走出这道门。他难得叫了车,一路上被奇怪的塑胶味道熏得头晕。

    这个时间,小区里的健身区域挤满了放了学的孩子,尖叫声此起彼伏。他胃里翻江倒海,但步伐和动作都很快,等收拾完换洗衣服和用具再回到医院,天已经黑了。

    母亲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旁边放着一叠医院的盒饭。

    陈屿想起刘强中午送来的饭还完完整整装在打包盒里,他叫了声妈,神智一时有些恍惚,过了会儿才想到,应该先把舅舅送走。

    “我不回了,家里也没啥事,我等下找个酒店住下来……唉!身份证落家里了……”

    “回去吧,舅舅,你明天还要上班。”他顿了顿,组织出像样的措辞来,“我是医生,我在这方便,等下就去请护工……你快回去吧。”

    舅舅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陈屿说,出去才能抽,他又点头。

    走了两步,舅舅转过身说,我周末再过来。

    “瀚平,”这下是母亲叫他的名字,“你管你休息,我好着呢。”

    陈屿抬头看着被轻轻带上的房门,轻巧的咔哒声后,病房里安静极了。

    这个城市,这个时间,单人病房是一种奢侈。房间里这样静,窗外的喧嚣都被隔得很远,母亲的脸白得像一张蜡纸,额头上裹着一块厚厚的白纱布。

    他走过去坐在床前,母亲伸出手来,掌心的纹路粗砺得吓人。

    “妈,没事的。你好好休息就……”

    “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垂下眼,“两周后吧。”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

    她端详着他的脸,某一刻,像得了什么底气似的,语气虚弱但斩钉截铁,“小屿,你周末和陈伯伯家女儿……你还是要去。”

    陈屿今日一直算是平静,此刻却像挨了一记重锤,他猛地抬起头,打着颤的声音吊在咽喉里,几句措辞被面前那双眼睛里突如其来的泪水撕得粉碎。

    面前的眼尾和他长着一样的弯,只是那一弯下头多了太多难看的褶。

    “你要结婚的,小屿。”

    “妈不指望能看到你结婚,但妈一定得看你找到能照顾你的人,否则……”

    他痛苦地闭上眼,但这痛苦飞速逝去,看起来那只是有点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面前苍白的,带着无数沟壑的唇抽动了一下,陈屿太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的母亲,“妈放不下心,妈死不瞑目的。”

    记忆深处仲夏的深夜,白炽灯下,三个人长久沉默着。陈屿手心一片冷,他看到母亲的眼神——一向是笑着的,温和的,软言软语的,步步退让的,而那晚的眼神他从未见过,如今又见到了一次。

    “好。”

    陈屿在病房睡了一夜,第二天继续回到科室上班,中午到住院部,下午再回去,像个被来回拉扯的风筝。医院的假不是说请就请,上头体恤他的情况,把手术和夜班的安排全取消了。

    一切似乎恢复了往常,又似乎隐约错了位,等他又一次踏出医院大门,并在某个瞬间意识到车流格外频繁,地铁车厢也格外拥挤,抬头去看广告屏,恍然发觉已经是周五了。

    明天就是周六。

    不知不觉,他已经到站了。

    他在小区楼道前站了一会儿,拐去旁边的自动售卖机买了瓶啤酒。

    这个点,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遥远的噼啪声。他坐在楼道前头的台阶上喝,直到天色逐渐黑了,才从台阶上直起身,拍了拍裤子。

    啤酒还剩一口。他一手捏着易拉罐,一手拿着钥匙,想到遥不可及,模模糊糊老去的将来。

    他关上大门,打开客厅的灯,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来。

    坐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

    家里有事情,以后就不来往了,抱歉。

    双手搁在桌上,他想起两个人一顿饭,想起那个诡谲的梦,两只嶙峋的手腕灌了铅的沉——

    他笔直地伸着,无人赐他一副手铐。

    第32章 明火执仗

    雨是从半夜开始下的。一开始是滚雷,贴着震颤作响的玻璃窗告诉他:是的,你没睡着,你还醒着。然后这世界安静了好一瞬,等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外头便开始下雨。

    陈屿躺在床上细细分辨那些声响。

    他一动不动,呼吸平稳,在心里丈量自己躯体的大小,躺平了就这样长,两只手两只脚,躺进棺材也是一样。但躺进棺材也是奢侈的,他外婆一生独有的奢侈。四周实在太黑了,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睁着眼睛,真可惜,他多希望这是从一个梦跳入另一个幻梦。

    陈屿第二天早上去住院部的时候母亲还在睡,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眼睛闭得很安详。舅舅在他出病房的时候正好来了,才几日就憔悴了几分,皮大衣还没换,带着一身呛人的烟味。

    负责母亲的医师是刘强的朋友,人看着敦厚能干,主动来找他,说别担心,目前看情况还好,吃替莫唑胺试试,很大几率能控制住现在的区域。你也是医护人员——说这句的时候,那人把手放在他手臂上,你都知道。

    陈屿都知道。

    他点头,想起来自己还没向刘强道声谢。他走出住院楼,不知不觉逛到绿化带的小花坛中间,眼看四下无人,才掏出手机翻刘强的电话。

    春风这样和煦,蔷薇开了娇怯的几朵,正点在一片盎然的绿叶里头。

    电话还没拨出去,背后却响起脚步声。他回头去看,那里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人。

    “打扰您跟我们走一趟。”

    这措辞这样客气。

    傅云河耐不住,他是想过的:他曾经运气好,遇上的不过是电话那头压抑的哽咽和砸在他寝室房门上的玻璃酒瓶子——这样一想好像曾经运气也不怎么样,但他没想到他会派人到医院来。

    “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是抽不开身。”陈医生声音平稳,态度礼貌,“我晚点自己联系他……”

    “打扰您,跟我们走一趟。”

    面前的人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语音语调跟上一句一模一样。见他不答复,两个人往前走了一步,陈屿全身的鸡皮疙瘩在瞬间尖叫起来——他明白了,这不是人,这是那个人的工具,无线延伸的锁链,现在不是在问他要不要,而是已经要勒到他的皮肉里了。

    阳光这样明媚,偶尔路过的人往这里瞟,两个黑衣人和一个一身白的医生,站成一局僵持的棋。陈屿抬头往上看,母亲的病房朝南,他在视线里略略数了数,没数出是哪一个。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说,“走吧。”

    傅云河面前跪着一排人。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气叫人神经直跳,他上身往后靠着,指尖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他突然停了很久。

    梁枫在他身侧站着,心里猛地一凉,却见他拿出手机:那一定是来自傅云祁的部署,但是很奇怪,少主一般不会以这种方式部署……

    傅云河很快就把手机放下了。他把手平稳地放在扶手上,一动不动。跪着的人有的受不住了,发了狂地尖叫起来,然而他依旧不声不响,像是嫌他缴纳的恐惧还不够,亦或者是根本听不见。

    几个小时后他从房间里出来,身边跟着的人都大气不敢出。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心情好,这是必然的。

    梁枫心里明了,他是看着傅云河长起来的。眼神示意下人去倒了一小杯白兰地,递给站在窗边出神的年轻主上,他站得笔直,叫人看不出疲倦。

    傅云河没有接,他说,“把他带来。”

    陈屿在车上,好久才酝酿出一个合适的措辞,给舅舅打了声招呼,挂完电话就闭上了眼睛。他的确有点困,眼睛也酸涩。车开了很久,停得明明很平稳,他却身体一晃,等视线恍惚着聚焦,看见面前的平地上停着一架小型飞机。

    他钻出车子,太阳穴轻轻震颤着。

    这气氛变了,谁都能看出来,因为四周这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根本没向他藏——他们都有枪。

    他浑身的血液都像从冰库里刚取出来一样冷。

    飞机并没有飞很久。等落了地,眼前出现的宅子豪华得像电影里才能出现的建筑。陈屿跟着走进去,视线凝结在这周遭的景上:高耸的门廊,暗红与黑金基调,随处可见的繁复装饰。域顶层那个房间已经够冷,这里却不一样,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要将任何来访者踩在脚下,像端着一柄沉重的,不容置喙的权杖。

    陈屿还穿着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一支诊室里的圆珠笔。他被带到一间空旷的房间:地上一把单人皮椅,天花板上个垂下来几个锁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仰着头看,心脏在逼仄的胸腔里砰砰直跳,身后响起的声音毕恭毕敬,“二少。”

    ——二少。

    他回过头。

    几日不见,那人的眼神不一样了。

    也可能是被下意识的恐惧攫住了心神,他体察到的东西不一样了。

    陈屿看见傅云河笑了笑,很轻,垂着眼睛,嘴角弯起来的弧度像尖刀,“不要再往来——”

    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发的短信。

    “今天,给你补一课,”这吐词轻柔缓慢,一句话还未说完,人已经站在他跟前。

    “什么叫往,什么叫来。”

    陈屿站在原地,唇瓣抖了抖,没发出声音来。天顶上的滚轮咔哒咔哒往下沉,紧接着双手被牢牢铐住。他不是不想逃,是实在没有逃跑的力气,衣服是被彻底割裂的,白大褂,T恤衫,还有下面的牛仔裤,刀刃好几次戳到皮肉上。他止不住地颤,极其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一个大错:

    面前的人从来就没把这个当做游戏。

    他以为他招惹的是同类,却是狡兔招惹了头狼。

    小腿被猛踹,膝盖骨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的双手在头顶高高吊着,几根手指松松垮垮的垂下来,被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轻轻碰了碰。

    指节本能地抬了一下,接着生生承下一阵剧痛!

    “啊——!!”

    陈屿在一瞬间惊叫起来。

    那是一指粗细的藤条。

    傅云河会教训他,在看到锁铐的时候就预见到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是手。这不是调教,这甚至不是处罚,这是受刑——

    清醒的,无路可逃的,带着强烈暗示意味的受刑。

    说错话了,掌嘴;逃跑了,把腿打断,这情节不算新,但他未曾用这手做错什么事。极端压抑的呻吟打着越来越明显的颤,尾音胡乱摇摆祈求着,乱七八糟,越来越不忍听。落在手指上的刑罚平均、狠戾、规律,他几乎要崩溃地忏悔起来,他没有,他握过笔,握过手术刀,握过打印纸,握着母亲的手,他没有——

    他为他扣过袖扣,抚过领带——

    陈屿绝望地闭了闭眼,眼底扯出一丝破裂的红,“傅云河……”

    “别这样,傅云河……”

    手指上的凌虐的确停了。

    颤栗带来的热一旦停滞,浑身如坠冰窟的冷。

    傅云河走到他跟前,手腕上的锁链在同时被缓缓升高。他不得不站起来,脚尖勉勉强强点在地上,这样的高度,他的视线刚好与那人齐平。

    陈屿被这道目光震住了。

    那里面与其说是极端的愤怒,不如说是已经烧到燎原,根本无法控制的疯狂。

    外面有人送来一辆金属推车。他的视线只在那上面挨了一瞬,脚尖就疯狂地想要后退。

    但无路可逃。

    傅云河弯下腰,骨节漂亮的手钻进塑胶手套里,取了酒精棉球在圆口钳上擦拭。他余光瞥到那双低垂的桃花眼——现在睁得这样大,里头颤动的光支离破碎,像装着碎玻璃。酒精棉在胸前那一撇淡淡晕开的粉色上打圈,颤栗从尾端输送到他的手腕上。

    “陈医生。”

    冰冷的口吻,丢下再度开口的寥寥数字,“好好看着。”

    陈屿应声低下头,那人的名字再次从嗓子里颤巍巍地飘出来,“傅云河,别这样,你别这样……”

    他的声音猛地停住了。

    穿刺针的尖头抵在被捏到挺立的乳头上。

    这一切都是这样要命的熟悉:酒精,钳子,针头,手套,木垫片,所以他知道,下一样就是血。

    第33章 蜉蝣撼树

    傅云河笃定他不会动。

    陈医生,好嘲讽的三个字:他知道怎样让穿刺的破口好得利索,怎样减轻疼痛,怎样强迫肌肉放松。

    先是左胸,再是右胸。

    陈屿睁着眼睛。

    他看着那双手拿起镊子,夹起酒精棉球,擦拭完又把它们放在铁盘上,叮当一声,圆口钳死死固定住胸前的软肉,力度比乳夹要狠上百倍,最后是那根穿刺针——针头是斜切的,像毒蛇的牙,对准、捅穿,手法熟练果断,不逊色于有数年手术经验的医生。

    皮肉的凹陷、充血、压迫、穿透都在一瞬间,但陈屿看得那样清楚,那样仔细,仿佛眼皮子下头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可惜他没能忍到最后。

    第二次对准,冰凉的金属抵住乳头底端。上一次肢体体验已经被大脑拷贝完整,此时正在疯狂复制运行,他大脑一片空白,神经带动着身体完成了一次极端恐惧下的无意识抽搐。等抖完了,疼痛才开始发狂地滋生蔓延。

    傅云河没停,也不像是会停,他的手比这具身体的颤抖更快,但那里还是流了血。

    陈屿这才眨了一下眼睛。

    傅云河把金属盘里的东西抵在穿刺针后面,流畅地接替了新契入的孔眼。被吊着手腕的人垂着头,胸膛微弱起伏,唇色发白,他也在看自己——胸前闪动着两抹银色的光,左右两头的蓝宝石裹着鲜艳的血。

    傅云河把穿刺针丢到推车上的盘子里,敲出清脆的当啷一声,像一个仓促的休止符。

    一次性手套被缓缓摘下来,发出轻微弹动的声响。单薄的胸膛微弱起伏着,地上几根脚趾仍在微不可见地抽搐,关节发白,指尖又血滴似的红。

    顶端的铁链的下坠伴随着巨大的响动,哗啦一声,陈屿即刻软倒在地上。

    房间安静到了极致。傅云河盯着地上的人,胸腔里的骨骼从单薄的皮肉里透出来,能被轻易拆解清楚。可怜的受刑人看起来像是睡了,甚至是死了,一动都不肯动,在几秒中之内把他从极限的疲惫和压抑后的平静里推上了焦灼与狂怒的顶峰。

    傅云河把拳头捏得那样紧,血管在手背上爆出来,指关节几乎要攥出咔哒一声响,地上阖着的那双眼睛就在这时缓缓抬起来。

    那目光是冰凉的,像一片灰尘做的云,含着经年累月无法坠落,沉重饱和的雨水。

    他胸口还没止住血,那些红色像从心脏里流出来的,苍白的手指像确定手术范围一样点着自己的胸膛,末了缓缓往下滑:

    “人身上,能做穿刺的地方很有限。”

    “组织和器官能再生,损伤可以修复……修复的能力很局限,这没什么。”

    “但有时候,自己的细胞会叛变,无限增殖、扩散、转移,损伤快过修复,到那时候,”难得这样长,在此时显得无头无尾的一段话,陈屿说得很轻,像是在做论文阐述,只最后几个字仿佛滴着血,“人就活不了了。”

    傅云河背着顶灯,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他明明还站在那里,却像一个被造反起义的奴隶推上断头台的君王。

    陈屿的手还被锁链铐着,他像是因为说这番话而累极了,仰望着的目光缓缓垂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几道狰狞的伤痕肿得老高,他没法握拳,也没法伸直,最后像虚虚握了什么似的搭在膝盖上。

    傅云河从推车上取了棉片,蹲下来,按压在他胸口流血的位置,身下的人没躲。两个人凑得那样近,他捕捉到熟悉的味道,他自己那件衣服上连带着的味道早就消散干净了,现在一闻,觉得这气味格外冷。

    傅云河拖住他手腕的时候,陈屿微微缩了缩,倒不是有心的。手心的温度这般熨帖,对方动作轻巧,用指腹蘸取了透明的膏药,一点点涂抹上来。

    一只手涂完了,再是另一只。

    陈屿眼睛看着面前单跪在地上的膝盖,他坐姿狼狈,对方衣冠楚楚,拖着自己的手,像个中世纪的绅士。这一幕温馨得奇诡,等药上完了,他没抽回手,那人也没松开,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僵持了很久。

    面前的目光从他手上移到脸上,陈屿知道,他在心底默数,数了一半又忘了。他向来不是那个打破沉默的人,此时也疲倦极了,但如今看来非得花些力气做这个恶人,于是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仰起脸接住面前的目光,“傅云河。”

    顶灯这样亮,灯光打在自己身上,他在傅云河眼睛里看到一个充满戏剧性的画面,一个无仇可报的哈姆雷特,“放我回去吧。”

    傅云河没解开他的手铐,直起身来走了出去,房门都没关,黑黢黢一个框像一个三米多高的结界。陈屿坐在那儿,他迷蒙之中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睡着的,四周的空气冷得要命,地毯又出乎意料的扎人。

    他像被丢弃在时间的缝隙里,有那么几秒在脑海里看见傅云河拿枪对着他,那颗子弹却拐了个弯,打进他自己的脑袋里,炽热的血浆反溅在他心口上。梦与现实之间,有一阵似乎轻飘飘的,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裹在怀里,远处一片秋收后的麦田,他坐在草垛后面,脊背靠着磨坊,水车一下一下地转,没人喊他回家。

    后来这温暖还是散去了。

    耳畔钟表指针的声音太过真实,轻的重的两个一起响,似乎永远不能停止,永远追不上彼此。他痛苦地挣扎着,极其艰难地把自己从混沌中拔出来,等真的吃力地坐起身,眼前一阵黑,好一会儿,才看见他自己房间的床正对的那堵白墙。

    陈屿闭上眼,又睁开。

    依旧是那片白。

    等身体积攒起力气,他从床上挪下来,脑侧神经短路似的跳。他把整个出租屋的灯都打开,没察觉出一丝异样。等再回到卧室,握住门把手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手,指节肿着,像发育不良就被虫蛀了口的萝卜。

    他再去撩自己的衣服。

    两只蓝色的宝石在月光下幽幽地闪,衬着毫无血色的胸膛。

    陈屿第二天很早就到了科室,取了绷带把关节挨个缠住,即便他知道那样更不利于伤口愈合。他在走廊上被过路的同事言语安慰了好一番,等走进诊室,已经到了上午叫号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按捺着万千种思绪坐到十一点半,等最后一个病人离开,立刻快步往住院部走。

    等他到的时候,大脑猛的一片白。

    今天早上亲属带着转院了——

    小护士是这样说的,大约见他脸色过于苍白,神情满是疑惑。

    陈屿这辈子从未发过狂。

    他活了二十八年,上学从不迟到,从不在课堂上主动发言,从不主动向别人抱怨,从不对无理的病人发火。但他现在发狂了,他站在原地,杵在护士台跟前,抽出手机的手有点抖,听着耳侧的忙音,眼底泛出焦灼的红,“傅云河——”

    “喂,小屿啊?”他愣了愣。

    “你有这样的法子,你怎么今天才讲啊……”电话那头舅舅的声音压得有点低,“真是老天帮忙了,你妈这会儿睡了,刚刚醒着的时候她自己决定好,签了字了。既然是免费叫人家怎么研究实验都行……”

    第34章 钻山塞海

    小儿子总是备受宠爱的,尤其当大的那个早熟得可怕,执拗明亮的眼神就格外叫人怜惜。

    傅云河同他哥哥的感情也不是向来那样好。

    曾经有那么两年他发了狂似的在家搞恶作剧,偷走他看了一半的书,把观赏蜘蛛放到鞋子里,最为夸张的,是在爸妈面前一本正经地编撰他根本没做过的错事。

    没什么能比这个更伤感情。

    比他大两岁的哥哥不置一词,当天就被关去了禁闭室,傅云河如愿以偿地享用了一个人的游戏室和第二天外出日全家的前呼后拥。等他玩累了,晚上睡不着,小小年纪竟学会怅然若失。他光着脚跑出门,一路摸黑找到那个高大的门,盯着黑黢黢的锁眼。他知道应该回去睡觉,脚步偏生挪不动,最终还是去敲门,指关节叩在木门上,很轻地点了三下,没得到任何回应。

    懊悔和恐惧来得排山倒海,积压片刻,统统变成了怒火。他抡起拳头发狠地敲,二楼隐约已经有向下走的脚步声,里头却在这时传来略带困意的声音,“怎么了?”

    门外的小强盗霎时不知所措。第二天傅云祁被带出来,而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袒露真相。

    他不做后悔事,他死不悔改。

    等思绪散去,车正好停在宅子门口,他熟门熟路地上楼,径直推开书房的门,傅云祁早在里面等他。傅云河往他桌上瞄了一眼,了然地挑起眉毛,“你也查到了。”

    “嗯。”

    他哥哥坐在沙发上,眼神悠悠地看着桌案。

    傅云河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直接去问……”

    “不合适。”对面的人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傅云河知道,那些情绪只是太细微——从他那个眼神里轻易捉出一丝纠结。

    傅云祁一向只说是与否,从来不说不合适,但如今这件事,是当真不合适。

    等事情谈完,傅云祁留他吃晚饭,他没拒绝。坐在客厅沙发上,傅云河盯着他哥玻璃缸里的小乌龟,那上面竟然还贴心地架着一个小灯。他按开开关,照下来一簇明亮的暖光。趴在假山上的小乌龟把头仰了仰,闭着眼睛,仿佛身处度假岛屿的海滩而非这巴掌大的可怜地。他盯着看了会儿,又把灯关了,小乌龟死物似的一动不动。

    他飞快地按开关,把这方世界搅得像昼夜混乱的末日。小乌龟伸长的脖颈却没有挪动一分,直直地挺着,像等着被砍头。

    陆铖忙了一天,一回来就看到这让人心梗的一幕:“你找死啊?!”

    沙发上的人投过来一束明晃晃的挑衅。

    陆铖眯了眯眼睛,步伐气势汹汹,等靠近了,眼睛里闪过几分促狭的神色,嘴角飞快地一勾,“相煎何太急。”

    被辱骂了的对象也不发作,一本正经地盯着他。陆铖挑了挑眉,不甘示弱地把目光掷回去,对方却低低笑了声,主动把视线退开了——

    “你裤子穿反了。”

    陆铖一时间差点噎住,下意识往下看。

    沙发上的人笑得肩膀直抖,脸上明晃晃写了四个大字:屡试不爽。

    “操。”

    陆铖拳头攥了攥,内心安慰自己:算了,现在这家是他的,面前这龟孙子才是客人,东道主自然得大人有大量。

    他绷着一张脸走上楼去找那一位,傅云河余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缓缓沉下来。

    一顿饭吃得平静,全靠主位上坐着的人够分量,把空气里暗涌的眼神对抗都歼灭在襁褓里。等傅云河走了,陆铖从浴室里懒懒钻出来,找到阳台上的人,把两条胳膊耷在他身边的栏杆上。近几日多雨水,夜晚星辰一颗颗数得清楚,的确是难得的好天气。

    “麻烦解决得怎么样了?”

    “离解决还远,”傅云祁偏过头,手指捏住他额角还在滴水的发丝,“去吹干。”

    “等一会儿再去。”陆铖偏过头,语气里带着点抱怨,“别把自己弄得太累……”

    “嗯。”面朝远景的男人彻底转过来,低头在他唇角上轻啄,把那根平直的线碰得弯了弯,“这事情是云河在忙。”

    陆铖沉默了一会儿,“今天看他那样子,好像挺累。”

    风逐渐凉起来,傅云祁揽过那截遮在单薄浴衣下的腰往室内带,“嗯。这件事他主动要领,我本来不想全权压给他。”话音顿了顿,后头几句轻飘飘地转上来,“他不喜欢做这些事,更多是为了帮我,我愧对于他……但即便重新抉择,很多事情也无法避免。”

    无法避免什么,傅云祁没说完,后话就被哐啷一声响打断了。暴力关门的人这会儿咬牙切齿,“……最不想听你说这种话。愧对、无法避免,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啊?”

    傅云祁站在那儿,面前的眼神清亮,瞳孔里倒映着静默的自己。

    “好好把握当下不好吗?何况有时候当事人都不在意……”

    “唔、你干什么……等等!”

    “没礼貌。”

    被捏住要害,陆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体很快半推半就地仰躺在床上,胯部因为威胁式的揉捏扭动躲闪着。傅云祁俯下身吻他,细密的睫毛颤动着闭上了,没看见那点一闪而过的笑意,“但是意见可以采纳——把握当下。”

    陈屿挂了电话,脸色难看至极,引得走廊上好些路过的病人和家属侧目。他步伐那样轻,这地面快拉他不住,只要一丝风就能把他掀倒——可惜没有,外头正午时分的阳光灼热得亮眼,在贴地的空气里揉出一片扭曲的虚影。

    他走到诊室,就着凉水吃完了抽屉里半盒饼干,等坐到下班走出后门,黑车在上次出现的位置稳稳停着。

    陈屿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他一瞬间甚至记不清自己有没有锁好诊室门,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仔细回想愈发想不清楚。

    免费。

    这两个字,被舅舅在电话里强调了数次。

    他还记得母亲上一次手术也是在自己医院里,当时肿瘤还被定性为二级,母亲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两天,普通病房住了十天,请了陪夜的护工。除去保险抵扣的部分还有无数旁的开销,零零总总加起来,等同他一整年的薪水。

    他总以为自己将那些瞬间藏得很好,埋得无限深,它们会在心底缓慢腐烂愈合,但事到如今才知道:腐烂是真,愈合是遥远的妄想。母亲粗粝僵硬的手指拿着那张薄薄的清单,她没戴老花镜,眯着眼睛看上面的字,细瘦的脖子勾得很低,手指在那些机械字体上挨个指过去。太阳光打下来,后脑勺的轮廓被拓在纸上,点到最后那串数字,五根指头都打着颤。她放下纸,小心翼翼夹到病历本里,人明明还站在路中央,手偏伸到陈屿提着的棉布袋子里掏药盒。他说回家再看,可她不听劝也不愿被拉扯,说现在看一下,万一错了好回去换。

    她盯着那个小药盒看了许久。贴纸上的字印得很大,老远就能看清:20毫克,5粒一盒。

    5粒,她念着,眼神悠悠抬上来,看着他,小屿,5粒能吃多久?

    还有那些细微到轻易就能忽视的习惯。他从那碗排骨汤里喝出浓重的膻味来,几个礼拜之后又喝到一次,再过几个礼拜,又一次。后来母亲在他洗碗时站在背后絮叨,远一点的那家菜场有个摊卖得便宜些,每天多走十分钟,就当锻炼,不亏,你爱喝排骨汤,我下次再给你买。他那天喝了两碗,母亲在客厅看电视,他跑到厕所干呕,什么都没呕出来,胃酸却被反到食管里,窗外收废品的大喇叭正到楼下,他抬起头来,镜子里好一张苍白的脸。

    车停下了。

    有人为他开门,恭敬的架势仿佛在迎贵宾。陈屿抬起头来看,挺普通的几栋楼,楼前站着的人都是一身黑衣,眼神肃穆。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人走出来,向他微微点头,“陈先生,请随我来。”

    第35章 鸟入樊笼

    陈屿跟着走进去,病房比医院里的单人间大上许多,房间中央围着一圈纯白色的帘子。带路的人走过去轻轻拉开,母亲像婴儿一样躺在里头。

    她在睡觉。

    舅舅在旁边的沙发上躺着,听见脚步声,鲤鱼打挺般的站起来,没打完的一声鼾噎在喉咙里。舅舅也老了,他的鼻子和母亲一样像故去的外婆,身上带着一股隔了夜的烟味,“唉,小屿来了。家里漏水修好了吧?”

    陈屿愣了下,然后想起来这是他当时找的借口。他低低应了声,拍着舅舅的肩膀让他回家休息,然后随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到了走廊另一头的房间。四面的墙和桌椅白得冰冷,几份资料被放在桌上,团队构成、治疗方案、药品清单一样样列得清楚,陈屿看了许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试验测试。

    这是常人负担不起的奢侈方案罢了。

    没有明确的数据证明它可以提高治愈的几率,毕竟每样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像病人在他这里开药,问他某某药好还是普通的好,他会说前者好,但是价格贵十倍,彼此只差一点点——

    但行内人都知道,无法指望自愈的时候,那一点点时常正掐在命门上。

    他看完了,轻声说了句谢谢。

    带路的人把资料理了理,放到文件袋里递给他:“不用谢我。”

    这一句说得客客气气,最后一个字吐得很轻,在他心上砸出一声响:不是不用谢,是不用谢我。陈屿接过文件夹站起身,找到照顾母亲的护理人员简单客气了几句,对方礼貌客气,看上去很专业,却不像是要同他多说话的样子。

    他回到病房里,在母亲床边坐着,直到她醒来。这里比医院安静不少,她睡了一觉,气色好多了,说想看电视。陈屿陪着看了没一会儿,母亲便开始赶他回家休息。

    他看起来太疲倦了,怎么笑都藏不住。

    陈屿在房间里坐到天黑,陪母亲吃了晚饭,架不住再三催促,脚步虚晃着走下楼。等车开到小区门口,天色已经很暗了。他站在楼道台阶前猛地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社交软件一阵跳屏,几个红点躁动不安地闪。他点开第一行,未读消息从“等会见哦”,到“你在哪里呀”,“你怎么了”,“你还会来吗”,最后是长长一串:

    虽然没见过面,但我听阿姨说你是特别好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哦。即便没有这个缘分,可以做个朋友,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他的脚步一时抬不起来,手指也敲不出妥帖的措辞,最终还是只能捡出一句最廉价的对不起,好在他亏欠出了经验,上个教训还钉在胸口,不怕再多一笔。等洗漱完躺到床上,手机在枕边震了一下,他点开,女孩子发过来一个表情,一只猫在地上打滚,很可爱地闭着一只眼睛。

    多好的人,他配不上她。

    他拉了窗帘却没关窗,外头隐约有风声。

    他把一层单被裹得很实,脑海中刮过很多纷杂的碎片,他曾经牵着谁走过或长或短的路,那些光亮在这深更半夜显得很遥远,竟咂摸不出一丝暖意来。

    他想着想着,最后只剩极其零散的片段,他从绳子上下来,跌到那人怀里,捕捉到一丝低微凛冽的香——分明是疏离冷硬的味道,但一刹那扶住他的手扣得很实、很稳,害他从此荒唐地栽下去。

    倘若那人再吝啬一些,自己再冷静一些,这个故事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倘若他的命不是如此,下一步也不至于走成如今这样了。

    医院里的大小事项以及小医生的动态都在梁枫每日递交的信息之列,交是一码事,顶头上司看不看是另一码事,他只按指令办事:一旦特殊变动必须及时汇报——就像现在。

    小医生安安稳稳上下班,每天六点整准时上车,有时陪母亲吃完晚饭再回出租屋,但大部分时间会直接留下陪夜,而这样的日子已经稳定地持续了两周。

    肿瘤的确在二次术后稳定,且有范围渐小的迹象,但这种病本身无法谈治愈。

    关于出院和未来的事宜,陈屿与母亲谈了很久,监听第一时间送到科室,于是立刻有医生借着例查的机会同他说:一年留院观察期是费用全免的代价,但期间的护理、饮食起居全部由院方承担,白纸黑字,已经写在当初的合同内了。

    小医生三天没动静,第四天,变化就来了。

    梁枫明白这件事应当特殊处理。即便是傅云河的办公时段,他还是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医生去了域。

    陈屿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跪了很久。

    一开始的时候膝盖有些疼,后来下半身失去了知觉,再后来只觉昏昏欲睡。他一丝不挂,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又消,某一刻差点歪着倒下去,失重感猛得把自己吓醒,一泵滚烫的血涌上脑门。

    如果那人再不来,他只能回去,也可以下周再来。但是再不来的时间界定在哪儿,他不知道,总觉得自己还能再等一会儿,下一秒又觉得,也许该到此为止了。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

    陈屿看着地面,该是精神起来的时刻,脑袋却有些发昏。

    进了门的人站在他身后,不出一丝动静。半分钟过去,他甚至开始怀疑刚才的是幻听——

    “你来做什么。”

    这口吻太强硬疏离,听起来甚至不像个问句。

    陈屿眨了眨眼睛,视线略有些晕眩,声音还算平稳,“来找您。”

    “以什么身份?”

    “您的奴隶。”

    傅云河在他身后笑得很轻,“你没这个资格。”

    陈屿捏了捏手心,一瞬间胸口像被重石压住了,他在极为短暂的瞬间里翻找出前夜的思绪,他负债累累,如今山穷水尽竟只能这般偿还,身后的脚步声离远了,那人碰的是——门,他要离开,他听见自己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以我的身份。”

    转到一半的锁又被转了回去。傅云河终于肯踱到他跟前,他看不见,但知道那人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冰冷,“再说一次。”

    陈屿一瞬间听不懂这是不是威胁。

    他对那人的世界一无所知,但不代表他没看过电影:持枪威逼的凝重时刻,再说一次,后面接上的答案无论是什么都会引发血光之灾,答不答都是死;亦或者是纷杂的人流中央,临行的年轻士兵拥着泪眼朦胧的少女,我爱你,他说,再说一次,我爱你,再说一次。

    “以我的身份。”

    他复述,这回每个字都咬得清楚平稳。现实不是非黑即白,眼下的困顿之境不属于假想的任何一种,面前的人始终没有回复,隔了很久,他听到一句:“爬给我看看。”

    于是他把双手撑到地上。膝盖已经跪出了淤青——此时上身一动弹,尚未爬出第一步已经疼得钻心刻骨,但他没犹豫太久,即便下肢几乎失去了知觉,牵动肌肉的惯性总还留在骨髓里面。他爬动的姿势很漂亮,脖子没有丧气的低垂,窄腰摆动出克制优雅的韵律;他屁股不算翘,隐约能看见骶骨漂亮的棱角,为数不多的那点肉矜持地颤动着;掌心着地,手腕微微抬着,温热的血液压在一层皮肉下头流淌。

    他绕着房间爬,爬了一整圈,又回到原位。

    “问候,会吗?”

    陈屿动作顿了顿,视野逐渐被皮鞋锃亮的反光占据,他俯下身,在那上面轻轻一吻。

    那双鞋挪开了。

    他一瞬间感觉到冷。明明从头到尾都很冷,这会儿却冷得极端,像从冷藏柜挪到了冷冻柜的死鱼。许久,脚步声才再次靠近,他在心脏低哑的律动声里听见咔嗒一声响,脖子上被扣上了一个项圈。

    锁链向上拽,陈屿顺从地挺起上半身,视线依旧低垂着。傅云河在他面前半蹲下来,面无表情地将项圈上的环扣和两个乳环用细链连在一起,最后一个端口连着的小环被扣到阴茎根部,三条链子被同时收到最紧。

    陈屿疼得头皮发麻,胸前的触感前所未有:穿环的伤口才刚刚愈合,紧绷的锁链牵扯着内部刚长的嫩肉,酥麻感、撕裂的痛楚抑或是快感,一瞬间难以言喻。

    傅云河把链子的另一头牵在手上,悠悠站起来。

    “既然这么下贱,怎么能不溜出去给别人看看。走吧——”

    “陈屿。”

    第36章 众目昭彰

    锁链被拽动得哗啦一响,身上几处连结彼此牵扯着绷紧,一瞬间除了疼,生出的竟是渴。

    门被打开了。

    心脏在逼仄的胸腔里一阵狂跳:傅云河显然不是要牵着他在走廊上走走而已。长廊里的镜子被擦得格外亮,他低头,看见自己的阴茎在粗暴的拽动下勃起,龟头抵着小腹,乳头四周被拉扯出一片红。

    他看见他自己。

    直梯在缓缓上升,而所有纷杂的光影喧嚣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涌进他的世界,亦或者说,是他以最为卑劣的模样裸露在这世界面前。人群很快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纷杂刺耳的讨论声远远近近地压下来,沉重的心跳声里,他辨不清任何一个字。

    扎头发的皮筋松了,左右都挂下来几缕,但那远遮不住他的额头和眼睛。陈屿深深呼出一口气,大脑一阵失氧般的混沌,他身侧的头顶都那样高。

    前面的脚步停在陌生的裤管前。

    头顶的人交谈了几句,他没留心,一行行话语从耳侧飘过,剩下最后一句:

    “去,和严先生问好。”

    傅云河脸上寒暄的笑意被收得极快,俯视身下人的目光又极冷。

    严君越微微眯着眼睛。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公调的小新人,此时姿态熟练规矩,动作轻得像猫,俯身轻吻鞋面的时候有种无法描述的哀戚——那样子作为奴隶实在是太过清冷。

    “您好,严先生。”

    他礼貌地笑了笑,“很漂亮的奴隶。”

    管理者难得露面,愿意来打招呼的人不在少数。自家的地盘,傅云河显然游刃有余,心思似乎都放在攀谈上,视线只在那几缕打着弯的发丝垂落时向下停留片刻。

    在场的人都看见了,A的新玩物被驯得礼貌乖顺,和之前的任何一个如出一辙。

    真是漂亮,他们说。

    很特别。

    很规矩,只是看起来不太会伺候人。

    陈屿记不清他吻了多少双鞋。

    不一样的味道彼此搅在一起,混杂出来的肮脏气味留在唇瓣上,最后变成他自己的味道,随着呼吸深入肺腑。他的声音平稳、礼貌、不带感情,和他告诉病人论断一样笃定,没有第二个答案。

    傅云河余光看着那截纤细的脖颈,它落得毫不犹豫,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它踩在脚下,想把它折断,而等他回过神,调教室的门已经被重重关上了。

    小医生跪在他脚边,视线向下垂着,神色平静得一如初见那日准备离开时的样子。

    他捏着那个尖细的下巴,一巴掌甩了上去。

    发白的唇瓣张了张,“谢谢主人。”

    傅云河从十八岁开始碰这圈子,顶着众人仰望的名号走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被如此恭敬地冒犯。身下的人如他所愿又不如他所愿,接下他的吻,和他说断绝往来,承受下他永久的标记,在别人的鞋尖上恭顺地俯首亲吻,那双桃花眼这般下贱又这般多情。他意识到自己竟在短暂的瞬间脱离冷静,且就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火种既已在潮湿阴冷的角落燃烧起来,注定要燎原。

    锁链被用力拉扯着,陈屿呼吸一窒,艰难地站起身来,手指在空气里止不住地颤抖。他惊讶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离得越来越近,直到那个吻卷起的河水漫过他的眼睛。

    傅云河吻他,异乎寻常的慢,慢得不像是他会做的事。陈屿闭上眼,看到翻滚浮动的云,那些云是灰色的,静默无声地包裹住他冰凉的心脏,那里面喑哑的质问和试探毫不遮掩,那是要掏他的五脏六腑,逼他把一切都拱手相让。他一瞬间心虚得打颤:等他打开了,会发现他真的没有那么多,他穷困潦倒,叫所有来访者失望。

    他爱过很多人,哪一个都比面前的更适合共度余生。

    他有过彷徨的年岁,哪一段都不及现在这般狼狈不堪。

    膝盖软得快要跪下去,腰却被生生揽在半空中,疲累的脊背极限后弯着,血液在尖锐的鼓点声中倒流。他把手抬起来,指尖碰到的地方温热、坚实,颧骨骨骼分明,鬓角有细小的绒毛,那一切都热烈、鲜活、值得被爱,他试图在这个漫长的吻里传递出喟叹,让钟情宝藏的掠夺者醒来,他是阴沟里的月亮。

    傅云河贴在他耳畔的手指触到冰凉的泪水。

    他的另一只手攥着冰冷的锁链,将它们一圈圈绕紧,怀里的人痛苦地哼了一声,身体缓缓靠过来,直到贴着他的胸膛。

    唇瓣分离的时候怀里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天生造孽的眼睛半睁半阖,晶莹的光就从那里头漏出来。

    傅云河托着他的腰把人摆到榻上,手指取了润滑剂送进后穴。柔软的腔体里是和这张假面截然相反的灼热,狭小的甬道将入侵者包裹得严丝合缝。身下的人配合地伏低身子,两腿大张,把艳红的穴肉完完全全暴露出来,方便那两根手指捅得更深,姿态熟练得让人心生怒火。

    他把自己钉进去,拽着链条的手狠狠向后提起,捏在腰上的手掐进温柔的软肉里。

    “贱货,”滚烫的肠肉吸得这样紧,他明知故问,“还有谁操过你?”

    链子拉扯着最敏感的地方,滋长出无限的痛苦,陈屿一时间说不出话,“你这张狗逼——还有谁操过你?!”

    “呜……没有、没有……”

    “没有?”傅云河把链子甩在榻上,俯下身去摸他亲自钉入的环,身下的动作丝毫不懈怠,“没有为什么那么骚?嗯?”

    指腹隔着乳尖的软肉能摸到嵌在里面的金属棍,“说话!”

    陈屿崩溃地仰起头,脸颊正好蹭到身后人的下颌。他勃起了,却被阴茎环束缚着,挺翘的部分涨得紫红,难得生机勃发,此刻倒成了劫难。

    “因为我下贱……”

    因为我不可救药。“山”“与”“三”“夕”。

    “因为我是母狗……”

    因为我不配为人。

    “因为我已经……已经……”

    因为我自甘堕落。

    因为我罪有应得。

    傅云河看不到他的脸,但这颤抖的声音已经快把它的主人割碎,他知道他的医生在痛苦地闭着眼睛,知道他的喉结上挂着几秒钟之前破茧而出的泪水。他把手指按在他后颈,项圈感应解锁,沉沉地坠在皮面上,他把手掌覆盖上去就能探到那些柔软的组织与坚硬的骨点,颈动脉在拇指下一次又一次地鼓动。

    陈屿张着嘴,他在回答,却没发出声音来。

    他胸腔里也许曾经有一团磷火,但如今在无数场湿冷的雨里被浇熄了。他是妓女,是婊子,是骗子和乞丐,是个可怜的凡人和不可饶恕的罪人,他多想把头磕在榻上,但脖子上的力度那样强硬,掌心又这样热,温了他流向脑门的血,让他在一瞬间萌生出平静安宁的幻觉,“陈屿。”

    傅云河能感受到身下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心下的皮肤躁动灼热,手背上的泪水缠绵冰冷,“你是我的。”

    “你骚、犯贱,是因为你是我的东西——”

    狰狞的巨物猛地顶进去,掌心里隔着一层皮肉的声带震动起来,这感觉很好,他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哭出下一声,哭声会和预想的一样颤抖、低微,极其克制,极其动人,“而我的东西,”

    “就该是这幅样子。”

    心脏的收缩如此剧烈,陈屿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唯一的出口被彻底封堵,快感如海啸般铺天盖地涌来。

    这浪潮离得那样近,悬在头顶,落下吧——

    他不会逃跑的。

    落下来,让他灭亡。

    傅云河射在他里面。

    等提上裤子,陈屿依旧维持着两腿大张的姿势,好像被这一番侵犯折腾没了性命。阴茎环始终没被摘下,直到被抱着坐到浴缸里,两条葱白的腿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大腿在痉挛,越是被触碰、被揉按,越是痉挛不止。同样颤抖的还有他的手指,隔一阵颤一下,那痒意贴着身后人的大腿,一直传到胸腔。

    陈屿任人摆弄,像个漏了电的玩偶,只要傅云河松手就能倒在地上。

    等彻底清洁干净,被抱着躺到床上,他总算安分了些许——但这安分只持续了三个小时。

    后半夜,他开始发烧。

    傅云河睡得很浅,耳畔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小医生一个人蜷缩在床边缘,连被子都被推下了肩膀。他侧过身,把手背贴过去,触到的额头在冰凉的夜里显得格外滚烫。

    他按开灯,陈屿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嗓音哑得像在撒娇。

    “陈屿。”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眉毛痛苦地皱了皱。

    “陈屿。”

    那双眼睛终于睁开了。

    “你发烧了。”

    陈屿眨了眨眼睛,像是醒了过来。他轻轻地复述了一遍,我发烧了,然后直愣愣地看着傅云河,脑袋里八年医学院的知识都被替换成了面前不太高兴的眼神。

    真糟糕,他想。

    第37章 青天白日

    域这样的特殊场合,有意或无意造孽的人太多,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轮班待命。仅仅是发烧而已:陈屿自觉没有烧得太高,看着面前声势夸张的几个医生傻了眼。不过他也没力气提议,于是一声不吭地被摆弄,好在检查也没有太复杂。

    他躺下来,额头敷着湿冷的毛巾,大脑里懵懵懂懂地咀嚼着药效发挥的程度:好像不太难受了,又好像有点困。傅云河靠在床头看他,这感觉实在奇怪。要不是他吃了药,怎么也不可能在这样的视线里睡着。

    等醒来,大脑一时间生了锈似的转不动。他伸手在床头摸索,这触感与质感好像与往日不同,枕头角的位置也摸不到他的手机——

    哦,对。

    昨天乱七八糟好些事,竟然睡了一觉就忘了。他发烧了,傅云河还叫来一堆医生半夜给他量体温吃药。

    陈屿伸手探自己的额头,似乎还有点温,分不清是手冷还是额头烫,过了会儿又觉得是一样的了。他撑着床慢慢坐起来,大脑放空地斜靠在床头,几分钟之后,傅云河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头发被压得乱糟糟,脸颊泛红,不大腾得出结实握拳的力气。面前熨帖平整的袖口伸过来,手背贴在他额头上。他的视线正对着一枚银色的袖扣,那上面似乎是一个字,但离得实在太近了,视线无法聚焦。

    “不烧了。”

    陈屿看着面前的人。这样诡谲的温柔语气,竟让他有种一模一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的错觉。

    傅云河按了铃,立刻有人送上来一桌早餐。

    陈屿一个人不声不响地下床,等洗漱完,他踩着浴室外头的白色拖鞋在餐桌边坐下,发现桌上的餐点都只有一份。他拿起那杯豆浆,唇瓣还未沾上,抬起头问了句,“你不吃吗?”

    傅云河坐在他对面,没把视线从电子屏中挪开,“现在是下午三点。”

    “哦……”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点尴尬。陈屿本来吃饭就细嚼慢咽,这会儿为了最大程度地规避声音,甚至吃得比平常更慢了些。他低头要喝最后一口粥,嘴唇刚贴上勺子,听到一句轻飘飘的:“……你打算三顿饭吃一天?”

    “……”

    陈屿抬眼悄悄地看,傅云河的眼神依旧专注地落在屏幕上,手指偶尔敲击几次。他几口把粥喝完,又逼自己吃完咬了一口的糕点,筷子轻轻放下,金属碰着陶瓷敲出叮当一声。

    “谢谢。”

    傅云河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谢谢你,为我妈妈安排。”

    对面的人这才抬头看他,嘴角轻巧地勾了勾:“那是有代价的。”

    陈屿双手还搁在桌子上,一瞬间有些局促。

    “第一,辞职,明天开始,按我的安排工作,薪水会是你原来的两倍。”

    “第二,除了工作以外,你没有私人时间——你的生活全权由我安排。”

    话说完了,椅子上端坐的人毫无反应,傅云河的眼神在一瞬间冷下来,“不愿意?”

    陈屿像突然被叫醒似的一怔,两道视线在一刹那尴尬地相触,“不是……”他叹了口气,似乎在想什么,最终略略垂下眼,“……谢谢。”

    傅云河盯着他,不动声色。

    陈屿在这目光里如坐针毡,隔了两秒才突然醒悟似的,“谢谢主人。”

    他对面的人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满意了,视线又回到屏幕上。半晌,陈屿依旧一动不动,傅云河好气又好笑地抬眼看过去:他双手摆在膝盖上,眼神微微向下,竟是一副乖学生作检讨的样子。

    “叫你辞职,不用去准备?”

    陈屿愣了愣。

    “下楼,有人送你回家,东西一次性收拾好,短时间内不会有回去的机会了。衣柜里有新衣服,你之前的破烂已经扔了。”

    “……嗯。”

    椅子在地板上拖出轻微的声响。

    陈屿看着那一桌空盘,下意识觉得这样摊着很没礼貌,但四下看看的确无处可收。他踩着拖鞋走到衣柜边,移开柜门,右侧一排衬衫末端放着一件格格不入的灰色休闲衫,肘线上凸印着奢侈品的标。一瞬间脑海里竟生出一种卖身被包养的错觉,再仔细一琢磨前后发生的事情……觉得那可能不是错觉。

    他把衣服从衣架上摘下来套到身上,这版型略有些宽大,袖口拉直了以后只剩半个手掌露在外面,头发一扎,倒真像个未经世事的富家子弟。门口的鞋子也被换了,新鞋鞋帮有些硬,陈屿单手撑着玄关柜抬起脚,看到手机和钥匙被放在上面,电量充到了满格。

    虽然算是贴心,却没有半点顾忌个人隐私的意思。想到刚才那句全权由我安排,陈屿心里明了:根本不是不顾忌,而是明明白白的剥夺。等他穿好鞋,感应门已经自动打开,他往前迈了半步,转过身来对着里头轻声说了句:“那我先回去了。”

    平稳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

    傅云河抬起头,落地窗外的城市平静忙碌,视线所及是一片连成山的灰色的高楼,穿过那些天堑似的缝隙,在很远的地方,隐约能看见海。

    陈屿钻进黑车里,手里握着一串钥匙。他把它摊在手心:家门钥匙、诊室钥匙、母亲家的钥匙、车钥匙,以及那张薄薄的黑卡片。五个点,串成了他的所有生活,而现在其中的四个都要在一段时间内失去功用了。

    车稳稳当当地停下,他和之前任何一次一样向司机轻声道谢,车门被关上的力道煽动起一片春日午后躁动的热气。这日头不明不暗,他走上阴湿的楼道,里头扑面而来的霉味烙印在他骨子里——无论是母亲家还是自己的这间出租屋都如出一辙,而这在那间高入云端的房间里分毫嗅不到。

    门锁被咔哒一声转开,他把手机和钥匙放在鞋柜上,挽起休闲衫的袖口。

    陈屿从柜子里找出他的行李箱,很久没用了,上一次打开它似乎还是硕士毕业那年的事。箱子在柜子里积了灰,他去厨房把抹布打湿,把它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拖到卧室里平摊在地上,拿出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往里摆。

    他只花了半小时就收好了。他在这里的东西实在少得出奇,除了几件衣服,剩下就是洗漱用具和日常药品——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带去,但是不带的话好些都会过期,于是干脆用它们填满了箱子的另一半。客厅几乎是空的,麻烦的是厨房,陈屿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四个番茄,两根黄瓜,半包速冻水饺,上面的柜子里还有一大袋舅舅给的银耳和干菜,一时间束手无策。

    但他没犹豫太久。

    他把它们一样样放到垃圾袋里,几个番茄高高落下去,隔着一层塑料袋砸出咚得一声响。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说,浪费食物是罪过,老天爷看见,绝不会放过。

    他的罪过太多,不知天打雷劈的报应何时来。

    他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下台阶。

    箱子不重,但箱体很高,一只手提着酸乏,两只手提着挡路。出楼道末的几阶楼梯,他走得比平常慢。把箱子放落在地上的时候,他笔直地向外走去。

    “小雨老师!”

    他有些惊讶,停下脚步看过去,隔壁栋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他已经记不得她的名字了。小姑娘极其夸张地冲他挥着胳膊招手,牵着她的女子冲他礼貌地笑了笑。

    陈屿远远地抬起手挥了挥,目送她们走进楼道,然后拖着箱子向前走了两步。他很快就发现左边的万向轮有些故障,想起来好像之前就坏了,只是被他忘得干净,但好在只有短短三百米路。三百米的生拖硬拽之后,他的箱子会被接走,会有人为他开门,等后备箱合上,他会坐进宽敞的后座里,两手空空,穿着干净的新衣,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如任何一个准备远行的宾客。

    第38章 寄人篱下

    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陈屿中途给舅舅打了个电话,又和母亲说了几句,电话里她听起来状态不错,只是吃了药嗜睡,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推了。车停的时候他有点晕,窗外一片新嫩的绿映入眼帘,四处没有高建筑,视野干净通透,在暗淡的夕阳下显得安宁祥和。

    隔着花坛深处的喷泉,尽头是一套独栋的小洋房。陈屿跟着带路的下人走进去,静静观察四周:里面的陈设高档雅致,看起来价格不菲,但尚在正常范围内——不比那个海岛上的宅子浮夸奢靡。说实话,如果让他在那里住上一年,恐怕能把命再磨没半条。

    而眼前的,只能是算富贵人家的陈设。客厅、餐厅、厨房,敞亮如新,大白天的开着灯和地暖,没有一丝人气。带路的人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房子在一瞬间变得安静至极。陈屿拖着行李箱走上二楼——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尽头的房间似乎上了锁。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把箱子推进了客卧。

    房间的温度被调得有些高,他只穿了单一件,只好把窗户打开。外头的天色暗了,陈屿坐到床上,一瞬间只觉茫然。他不该呆在这里,但他也没有扭转命运舵盘的力气,干坐了快半个小时,把为什么来这里的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恍惚间听到窗外有动静。

    他踩着从柜子里找到的拖鞋走下楼,房门尚敞开着,门口保镖躬身迎接的正主正往内走。

    “你……您回来……”

    早上才分别,此时肌体比神智更适应这种诡异且贴近的相处。傅云河望着他,声音里略含倦意:“过来。”

    陈屿下了楼梯向玄关走去。大门被关上,面前的人正把风衣从肩上摘下来,“教你第一个规矩:该怎么迎接我。”

    他顺着那双手的动作接过去,挂到玄关柜旁的衣架上,细致地理好了肩线,再次转回身来。

    “脱鞋。”

    这显然不是让他脱。

    他蹲下身,从旁边拿了拖鞋摆在地上,又把脱下的皮鞋放进柜子里,看起来恭顺至极。

    “第三步,向我展示你的身体。”傅云河余光扫向旁边的矮凳,“跪坐上去,双腿打开,再开——上身挺直,手背后。”

    那方矮凳本应是换鞋用的,现在却成了展示台。陈屿大张着腿跪在上面,把自己调整成要求的姿势。一只手从衣摆下方钻进来,手掌下的腰肢立刻紧绷着收出一个楚楚可怜的曲线。

    衣摆被彻底拉起来递到面前,陈屿微仰着头咬住那块布料,余光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在怎样亵玩自己——

    小腹、腰肢,然后是那两枚精巧的乳环。

    “以后来迎接的时候,没有特殊要求,都不许穿衣服。”

    他咬着衣角,极其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一步,是检查你有没有自己在家偷偷发情,或者……勾了外面的野狗偷腥。”

    陈屿从末尾那几个侮辱的字眼里捕捉到对方促狭的愉悦来。

    在乳环的牵动下,胸前那两粒可怜的小东西轻易就能变得硬挺。等它们被蹂躏到红肿,傅云河才放开手,隔着裤子捏了捏底下还蛰伏着的东西,语气温和,神情冷漠:“当然,你要是那么干了,我不介意给你找几只真的公狗。狗的阴茎在射精时会锁死在你的逼里……”他微微低下头,“要是哪天想试试,可以那么干。”

    陈屿闭了闭眼睛,眉间肌肉一跳,呼吸中透出哀切来。

    “下来。”

    他咬着衣角的牙关不敢松,明明烧已经退了,大脑里像是灌了半温的水。他把手腕撑着凳面边缘,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去,右手腕先挨到地上,接着是左手和膝盖。

    “今天除外。明天开始,你需要服侍我的起居,准备每天的早晚餐,我会提前通知你我回来的时间。如果服务不到位……会有相应的惩罚。”

    “现在,上楼领罚。”

    傅云河不低头看也猜得到他的怔愣,不回头地往楼梯上走,“先体验体验,好长个记性,日后不要犯错。”

    陈屿垂着眼睛,默默跟在后头。

    二楼末尾锁上的房间是个调教室。这方空间比起域里的小了太多,但面积也有客房的两倍大,五脏俱全,摆设玲琅满目。傅云河从架子上抽了什么在手里,尾端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陈屿喉咙一紧。

    那是根藤条。

    上一次被抽脚心的疼犹记在心,此刻只是见到同样的刑具,头皮已经开始发麻。

    “衣服脱了。”

    藤条点了点一旁四方的刑台。陈屿直起身来脱衣服,扯着衣角的时候手指冰凉,等他爬上去,又觉得大腿发软。他把自己摆成标准的跪趴姿势,手脚并未被束缚住,被触碰的反而是……阴囊。

    这个部位实在太脆弱,身体在忽轻忽重的揉捏下立即紧绷起来。圈在柔软囊袋根部的皮带被拉到最紧,相连的锁链碰撞着,叮当一阵响。

    陈屿攥紧了拳头,死死忍住想回头看的冲动:做了几年的调教师,不至于在此时犯低级错误,然而呼吸才刚平复,猝不及防的痛楚让他猛地一瑟缩。

    “唔……!!”

    连接着束缚带的锁链贴着会阴,在他身后绷紧,穿过高处悬吊的滑轮垂到傅云河手边,金属砝码被稳稳地套在末端的钩子上。

    然后是第二个和第三个。

    额头两侧的青筋突突直跳,胯骨不得不向上微微抬起,但这根本就无济于事。傅云河拨了拨那串砝码,引得他浑身颤栗:“擅自乱动会加罚,所以……我这是帮你一把。”

    藤条在他臀峰上点了点,“报数——我想我犯不着教你基本礼仪。”

    “啪!”

    “呃、一,谢谢主人。”

    这种所谓“帮助”根本不讲道理,但他显然毫无反抗的余地,藤条不等他准备,极速落了下来。细棍在空中挥动得轻巧,落到臀瓣上也只有轻轻一声响,实打实的痛意让他瞬间咬紧牙关,额角泛出冷汗来。

    “二……谢谢主人。”

    凭借经验,他能揣摩出傅云河在他身后的位置:左侧七点钟,相隔半米,能把他暴露在外的屁股和阴茎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个抽人最顺手的位置,他以前也喜欢,因为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减省手臂用力——

    “呜!三…谢谢主人。”

    藤条落得快,歇得久,疼痛漫长磨人。这种程度的撕裂感,身后的皮肉恐怕早已肿胀成鲜艳的红。

    仅仅是“引以为戒”的下马威,他的主人丝毫没有放水的意思,纯粹的疼痛、严厉的手法和力度,明摆着不想让他得到分毫快感。陈屿半低着头,泛白的手肘在视线中央正在微微颤抖,这姿势像是发情的母猫,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苦痛不似畜生中的任何一种。

    十几下过去,原本克制的报数和感谢逐渐夹杂了低微的呻吟,喘息几乎跟不上身后落鞭的速度。

    耳畔低微的,恳求的,淫荡而绵软无力的谢谢主人,听起来甚至不像他自己。

    “呜……三十、主人,主人……”

    他支撑不住,上身几乎软倒在台面上,额头抵着自己冰凉的手背。

    傅云河看着刑台上的人:姿态漂亮稳当,肩胛细细颤抖,高高抬起的臀肉上尽是绛红,报数的声音在五下前就带了点鼻音。他把手掌贴上去,小医生立刻低低喘了一声。

    藤条被丢到一边,傅云河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支长柄的皮拍,再次走到陈屿跟前,用指关节抵着尖细的下颌,将那张脸抬上来。

    皮肤苍白得过分,眼睛里挂着未落的泪水,拼合出一副平静的姿态,即便看了那么多次,他依旧能从每一次注视中寻到新的令人动容的细节,这样寡淡的眉眼、鼻梁、唇瓣,每一处都矜持、冷清、毫不狼狈。

    陈屿微微喘着气,下巴被温热的手掌拖着,脸颊上的拇指擦着他的眼角,抚下一滴尚未成形的泪水。

    傅云河松开他,站起身。下一秒,皮拍猛地落在彻底暴露的穴口上!

    “呜——!”

    这痛意来得猝不及防。陈屿竭力保持的姿势在瞬间倾斜,胯骨的摆动牵扯垂坠下来的砝码,尖锐的痛楚在脑袋里炸成烟白的花。

    这种地方被打,太疼,太耻辱,而他竟勃起了。

    他知道对方这是要干什么,可他自己也被看得透彻——这下事态不好,道谢被饱含情欲和痛苦的呜咽哽得分辨不清。

    数字累加过半百,傅云河才收了手,解开阴囊上的束缚带,耳边一声崩溃可怜的呻吟。他把陈屿扶起来,按到自己怀里,一颗脑袋软软枕在他肩膀上,纤细的胳膊虚揽着他的脖子,像小孩子似的。

    “所以……”他把头偏了偏,颈侧贴着汗湿的发顶,伸出手拢住那根形状秀气的阴茎,上下快速抚弄起来,“要乖一点,不要犯错。”

    陈屿抽搐着,张着嘴出不了声,几分钟之后,打着颤射了出来。他眼神懵懂,仰起的头在面前的脸颊上不经意地蹭过去,冰凉贴着温热。傅云河揽着怀里纤细柔软的腰,那几根发丝这样细这样黏着,蹭得他一阵痒。

    第39章 口腹之欲

    高潮的快感还未过去,陈屿觉得自己正从高空往下坠,身体砸透了几层厚实的云。这恍惚感持续到痛楚来临前——傅云河的手指碰到他被抽到红肿的穴口,揉按抚弄着,那架势像是要往里钻。

    陈屿浑身一震,贴着肩膀的头仓皇地抬起来,“我没做准备……”

    身后的动作不停,好在始终没有做到他想象地那一步。傅云河嗯了声,声音懒洋洋的:“所以,把你的狗逼保持在时刻能被操的状态,也是规矩之一。”

    陈屿眯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赤裸的身体贴着西装布料,双手还搂着别人的脖子,鼻腔里的气流忽快忽慢。傅云河的手还揽着他的腰,短暂的一瞬间,古怪且亲昵无间。

    他的晚饭是跪着用的。傅云河看到他放在客房里的行李箱,手掌叠着新伤在他屁股上警告似的抽了两把。洗漱过后,陈屿侧卧着,安安静静地躺在主卧大床上。

    他没看时间,没看手机,窗外的星月都被遮挡在厚重的窗帘后头。

    几秒钟之前,傅云河按着他,摆成一个把头靠在他胸膛上的姿势。

    他知道自己的习惯:从小就喜欢贴着什么睡,只不过通常抵着的是白墙,全身缩着,会有种奇妙的安心感,但此刻的情境太不一样:这方坚实的人体这样热,它的主人强势、骄傲、理所应当,他看得见他胸膛里那把明媚骄艳的火。

    朦胧的心跳声平稳、有力,他想起母亲房里那两只冰冷的时钟。

    他闭上眼睛,控制自己的肌肉,他的肩膀不能往前挪,脖子不能向前探,嘴唇不能卑鄙无耻地吻他。

    他已经是个俘虏,不能再做小人。

    你说爱是什么东西。

    他爸爸爱他妈妈,他爸爸眼角一尾纹,妈妈脸颊一颗痣,他哥哥爱那只倔强的笨狗,只一晚能咬定往后数年,他哥哥爱他,傅云河也爱他哥哥,但是说到底,没人给他上这一课。

    这不在继承人课程的范围内。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是空的,床单上几道浅浅的褶,楼梯走到还剩三个台阶的时候,能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气。

    早餐是蛋炒饭——口味简单寡淡,但跪在地上的小东西一勺勺吃得很香。膝盖边上摆着一杯现磨的豆浆,喝的时候两只手捧着杯子,每次只抿一小口,喉结矜持地滚一下,有时舔一舔嘴唇;放下的时候会用左手,右手再去拿地上的碗。

    傅云河坐在车上,这画面还在他脑海里——他望着窗外。

    他的领口扣到最高,要去处理麻烦事。成王败寇,总有人要执行惨败者的处决,这本来是个糟心的行程,一般这时候他会压抑自己的烦躁,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在想小医生。

    他很轻,叫人操心,叫人抓不住,但他偏要抓住。

    小医生此刻应该被车送去傅家的私人医院了,他很快就会发现,这栋宅子到医院只有十几分钟路,离傅家大堂反倒远些。

    而傅云河的小心思立刻被傅云祁发现了——有时候他恨自己有这么个体察一切的哥哥,恨他包揽一切也恨他多管闲事的体谅,好在他询问之后没发表什么意见,这只是点点头,说小心。

    这话含糊,但家族内的洗牌才刚刚结束,傅云河能立刻明白话里的意思:有了软肋就是有了危险。他在心底冷笑一番:再怎么样,我这位可比你捡的野狗好弄多了。

    傅云祁向来稳重,自从16岁背了未来家主的名号,就不再什么事情都同他说。而阴差阳错惦记上的人:陆铖,愚蠢、别扭、跟在他哥屁股后头摇尾巴,虽然不招人厌,但他也着实想不通是有哪点值得被惦记上这么些年。他一开始浑不在意,后来觉得匪夷所思,再后来才明白了所谓惦念其实是俗烂肉麻的两个字。

    现在,他开始明白这种必须占据得到的心情了。

    玩物也好,奴隶也好,爱人也好,他捉住的东西,他要定了。

    他在后座上笑了笑,没有任何人看到。

    陈屿到了医院,被仔细交托了工作任务和安排,交接班被安排得很早——他心里通透,即便不是那么心安理得,却也第一时间去病房陪他母亲。

    老人家在看电视。第二次手术之后,她的记忆有点混乱了,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她叫他小屿,过了会儿竟然叫他小宝,那是他的乳名,陈屿已经太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年轻的护工陪在边上切水果,递给他一份,陈屿摇摇头,翻看病床边上的记录本。

    他坐了几个小时,等天色有些暗了才离开病房,母亲早在电视背景音里睡着了。他下楼的时候给舅舅打了个电话,钻进车里,第一次主动问副驾驶的保镖附近是否有菜场。那人愣了愣,告诉他需要什么直说,会有人送过来,陈屿摇摇头,说想自己买。下属只能请示傅云河,很快得到了答复:随他去,人看好。

    陈屿在菜场门口钻下车。

    现在自己跑菜场买菜的年轻人不多了,他其实也很久没这么做,但他的确喜欢菜场的氛围。这里不陌生,因为任何一个地方的生活都是一样的:讨价还价,称斤算两,有时会遇到一毫一厘的亏欠,有时会遇到诚心诚意的馈赠。

    他从边上摘下塑料袋,把垒着的番茄翻过来看,再摆回去,把下一个装进袋子里。等他拎着三个塑料袋往外走,脚下湿嗒嗒的水泥地被踩实了。

    他迎着风,背着鱼肉腥味和嘈杂的人声,前几日潮湿闷热,这几日寒潮回转,突然冷起来。

    陈屿只套了一件衬衫,在风里打了个哆嗦,快步上了车。

    傅云河回来的时候,他勉强掐着点脱下围裙和衣服在玄关跪好。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打开,外头钻进来的风很是抖擞精神。男人走进来,脱外衣之前先捏了捏他的耳朵,温热的指腹快速擦过耳廓。陈屿挂好衣服和鞋子跪到矮凳上,面前的人躬下身,用拇指和食指挺用力地捏着他的下巴,极其粗暴地吻他。

    闪躲不及的唇瓣甚至尝到血腥味。

    乳环被大力往外勾,快意和痛感蹿得飞快,陈屿毫无心理准备,差点从矮凳上摔下来。傅云河托着他的屁股把人抱起来,手掌按着昨日的伤处。陈屿重心不稳,胳膊下意识揽上去,两条腿仓皇地夹着男人的腰,几秒钟之后被翻转按在沙发上。

    他还有些懵,呼吸还没理顺就被身后的手指搅得停档——他闭着眼睛,想着还好回家后先做了清洗和扩张。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味,他难堪地皱着眉头,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饭做好了,要不先、先吃饭……啊!”

    不打招呼挺到深处的凶器让他最后的规劝显得格外可笑。傅云河在他身后舒服得叹了一声,“嗯,今天很乖。”

    好像他那句是为了讨个表扬。

    屁股里的顶弄粗暴且毫无章法,他勃起了,阴茎根部却被一双手死死掐着。陈屿十指紧紧抠着沙发皮垫,全然顾不上是不是会留下指甲的印痕。空气里压抑后的呻吟飘转得极其淫荡,傅云河从他背后压下来,食指在乳环里勾着,吐息极其恶劣地凑到他耳边,夹在沉重呼吸中的声线有些低哑:

    “就是这根东西,还不够乖。下次把赏你的锁带上,在医院想尿尿了,就来求我。母狗挨操没有用它的份,是不是?”

    陈屿被顶得发昏,膝盖抖抖索索地往前挪,“嗯、嗯呜——啊!!”

    “问你话呢?”

    “是、是……”

    傅云河揽着他的胯把人拖回来,让那些小动作全部前功尽弃:“是什么?”

    “是、是母狗,挨操不需要用到、用到——啊!!!”

    清冷动听的嗓音被撞得打了颤,湿润的转折和哽咽带着毫不造作的媚意,天生挨操的婊子。傅云河抽出一只手掐他的屁股催他继续,但陈屿偏偏每次都被促狭的小动作激得说不完整,最后自己掐着自己的阴茎,被射在深处。

    下半身痉挛了好几分钟,汗湿的额头贴着沙发,肩胛骨颤动着,他把那句话复述了好几遍。

    等两个人清洗回来,一桌菜早就凉了。傅云河靠在椅子上,看他的小医生面无表情地端着盘子转身进厨房,满是红痕的屁股在空气里一颤一颤。

    桌上摆着还没被端走的一盘蛤蜊蒸蛋,葱花的绿衬得黄色鲜亮,他突然觉得鼻腔里的血味真的被洗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