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一看果然是个好去处,亭子建在老远的小湖中央,只有一条白玉栏杆的石桥连接着,湖面上铺满了翠绿的荷叶,星星点点点缀着些粉嫩嫩的荷花。桥上来人亭上一目了然,想藏都藏不住,小风一吹荷叶唰唰作响,亭子里说什么别人都听不见。
任霄灼果然坐在亭子上优雅的抚琴,身旁站着的却是秋露白,态度颇为恭敬。这个感觉有点奇怪,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而且没道理任霄灼坐着,秋露白和个奴才似的在一旁站着。
我撵了胡维回去,只领着秋雨蹬上水榭。秋露白远远看到我们,在任霄灼耳旁耳语几句,任霄灼抬起头,微笑着站起来牵起我的手,秋露白却躬身退到一旁,语气极是谨慎。
“公子,露白先告退了。”
任霄灼点点头:
“也好,你先去吧!”
说完秋露白拉着秋雨一同退出水榭,出了后花园,不见了踪影。
任霄灼拉着我坐在石凳上,轻声问:
“想听什么?”
我无心听曲,也想不到要听什么,倒是颇怀念被穿越女用烂了的,黄沾的那首《沧海一声笑》,可惜你不会弹,我也不会弹。
仔细一想,我究竟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我不会弹琴,我不会吹箫,我不会跳舞,在没有电饭锅、煤气灶的前提下我也不会生火做饭,连自己穿衣服都费劲更不要提什么绣花、做衣服。所以当初唐韵说垂青我的才华,纯属是放屁,没有人帮忙我甚至连作个j□j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没有遇到任霄灼,我是不是正跟个叫花子一样在街头乞讨?
如果没有遇到任霄灼,我是不是还有勇气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我当初拼命的憎恨他,想方设法离开他,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叹了口气,我试探的道:
“他们父女倒是对你客气。”
那双玉雕也似的修长玉手紧紧的按在弦上,微微低垂的脸,长睫掩映的阴影里,寄托着一抹浓浓的哀思。
我惊诧于他那周身环绕着的悲凉,仿佛长年积雪的山峰,承载着化不开的百年孤独。这一刻泪在我眼眶里打转,它们迫不及待的热热的涌出。
他起身举目远眺,那风中孑然身影似有遗世之风。
我惶恐的一把拉住他猎猎的衣袖,颤抖着紧紧的将他拥抱在怀里,生怕他就这样腾空而去。
“任霄灼?”
怀抱里的身体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终于犹豫着拂上我的头发,我悄悄的抬起眼睛,看着他的脸。
他笑的灿烂,亮晃晃的一口白牙让我有一瞬间的眩晕,如果此刻我的手不是还抓在他的衣袖上,我几乎就要以为刚才是我眼花了。
“被你发现了呢,怎么办?”
我错愕的张大嘴看着他,好半天才掩饰的赶快松开他的袖子,转过身去胡乱擦擦脸,心想:什么被我发现了,分明是你根本就没打算瞒着我。
他和秋露白父女那么明目张胆的勾搭在一起,想让我不发现都很难。
我转过身,复又拉住他的手,他微楞一下,愉悦的反握住我:
“任霄灼,我要你答应我,无论你做什么,都要带我一起玩儿。”
我严肃的盯着他的眼睛,他也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半天他终于破功,趴在桌子上笑的直抽抽,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又突然严肃的坐直了盯着我,让我又不知不觉的紧张起来。
“好,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带你一起玩儿。”
说完又笑抽在桌子上,我终于恼羞成怒一掌挥了过去,谁知却被他眼疾手快抓到手里,顺势拉过去靠在他的怀里。
我抬头看他,他低头笑着问我:
“你看什么?”
我咬咬唇脸一红在他怀里蹭了蹭:
“看你!”
他胸腔震动,笑声爽朗:
“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了想笑道:
“任霄灼是天下第一美男,怎么能不让我看了又看?”
他用拇指抹了抹我眼角的泪,笑道:
“又哭又笑的,让人看了笑话。美貌这东西最不实在,轻则扰乱视听,重则祸国殃民。”
还是被他看到我的眼泪了么?
我挥了挥手:
“佛语有云‘相由心生’,那些混账话不过是没有美貌的人嫉妒甚至想要得到美貌而肆意编排出的罢了,与美貌何错?真正扰乱视听,祸国殃民的,其实是一些人的贪得无厌之心。”
他似有感悟,不住点头:
“嗯,有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此一来倒是我显得狭隘了。”
事实往往确实如此,人们常言“红颜祸水”,一边对妲己、褒姒一类深恶痛绝,一边又对整容、隆胸之术趋之若鹜,如蝇逐臭,甚至甘冒毁容风险,这些说白了还不是渴望得到美貌吗?
所以真正祸国殃民的不是美貌,而是对待美貌的态度。
“你不必介怀,我倒是觉得俊美容颜赏心悦目的很。”
他话里有话:
“若是人人都如你所想,这世上倒也太平了。我本不欲将你扯进这趟浑水,可终究是绕不开……”
我从他怀里站起来,捻起一块点心扔给水里鱼。
“人之命天注定,这是命理劫数,躲是躲不开的,何况计划赶不上变化,百密尚且还有一疏。‘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垂下眼,我看不到他那两汪深潭里究竟装着什么。
“大郑宫远没你想象的简单,里面令人作呕的龌龊勾当数不胜数。”
我冷哼一声:
“何其有幸,鄙人已经领教过了。郑帝卖女求荣,只这一宗还不够龌龊吗?”
任霄灼轻蔑道:
“哼,这帝王宝座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你若二十年前见他倒也算是个铮铮男儿,只是这皇权之欲最是腐蚀人心,没有帝王清气是万万驾驭不得的。”
他言谈中对郑帝的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我皱眉凝思,任霄灼不是一个喜欢带个人感j□j彩去品评别人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他会毫不吝啬的张扬着对你表达自己的爱意;讨厌就是讨厌,连让他施舍一眼都觉得多余,恨不得另对方瞬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我可能是他感情道路上唯一的例外。尽管如此,他也曾经在不老泉犹豫过,可惜没舍得我死,我也失去了这辈子唯一可以离开他的机会。
任霄灼是个霸道又骄傲的人,但同时他也会用他的温柔做诠释。如沐春风的俊美容颜下,是一颗炙热的随时会将你烤焦的心。说他是腹黑一点不为过,现在的任霄灼比之三年前多了许多沉稳,少了些浮躁,给我的感觉就是心眼子比三年前更多了。我甚至觉得他都没有将郑帝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一切都像是作游戏似的简单,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却对每一件事又了若指掌。
唯有此刻他不经意的表达出对郑帝的厌恶,才或多或少的让我意识到他是和我一样的正常人。国仇家恨,这么大一座山,落在谁脑袋上都不可能视若无物,不砸的满头包都该偷乐了。
至少我就没这么大方,先前遇到宋帝可以泰然处之,那是我还不了解自己凤威公主的身份,现在我就没有把握再次看到宋帝的时候,能克制住自己不用大嘴巴子抽他。
我猛然意识到任霄灼为什么会暂时停靠在磷铁县了。
“你……有把握吗?”
任霄灼略有吃惊,顿了顿不答反问:
“你觉得郑国可还富庶?”
我想了想,一路行来,郑国江山,山川秀美,水土肥沃,矿产丰富,人口众多,应该算是个富庶的国家。
谁知他却冷笑一声:
“当然,鹿原周围,沃土千里,确实本应国富民强。可是据我所知,郑国国库却年年亏空,百姓赋税、徭役繁重,官商勾结民不聊生。”
我有些吃惊,这样一个本应富裕的国家却连年赤字,那么作为国家的领导人,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郑帝好大喜功,曾连续五年征讨高车国,却连续五年皆以失败告终,不得不赔钱赔粮赔女人。此后又听信谗言,认为失败的原因是皇宫的风水不好,随后斥巨资翻修大郑宫,你觉得这样的国家能是个富庶的国家吗?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吗?”
难道这就是郑国急不可耐的要与宋国联姻的原因?
我也曾经翻过某些书,上面模模糊糊的提起过当年的政变,却说的模棱两可支支吾吾,有刻意美化的嫌疑,但不管怎样一夕之间天地大翻转,三个大国的金交椅之上同时换了人坐。
可是为什么郑帝要打破这种平衡去招惹高车?事情看起来有些蹊跷也有些棘手。郑帝是否曾经连续五年征讨高车还有待确认,这几年郑国连年被高车进犯倒是有目共睹的。从男人的角度来说,不想一统天下的皇帝算不上好皇帝,丰功伟绩本来就是男人们舍本逐末疯狂追寻的梦想。郑国的皇帝似乎对高车国有着一种情节,这种感觉像午夜里的蜘蛛丝一样挂在我脑海里,想要去摸的时候却怎么也抓不着头绪。
我刚想就此事再询问一下任霄灼,就见胡维匆匆从回廊上朝我们走来。
我只好将心头疑问压下,端起茶盏等待胡维来到我跟前回道:
“启禀公主,有一人想要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