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再也不能在梧桐树下看星星 > 十一、亲亲老婆和重要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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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要去接“亲亲老婆”的日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孩儿站在花店门口,不时地看着手表——他的女朋友回来的时间离现在还有6个小时,他睡不着,一大早起了床,大冷天站在了花店的门口,花店的门开了,可现在才早上8点半,老板娘在里面走来走去,门口的那个木牌子就是不从“停止营业”翻转成“正在营业”。他一个一米八三的大个子男生,滴滴溜溜地在花店门口搓着手,哈着气,想想自己,他有点害羞,但是又觉得心底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有一些他曾经认为已不在可能的感情,居然在这一年中经受住了异地的痛苦与黑暗,和他——夏宇,一起等到了美好的未来。

    又何止是这一年呢,出门之前他像几天前一样,又一次翻看那本画着彩虹和气球的16开笔记本,里面是他和陈晨从高中以来的通信。

    从高中到大学,他们就这样在本子里写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把它怀揣在身上,拿给在另一个学校的对方,等待对方在本子上的回复。

    有时候这个过程是甜蜜的,有时候是悲伤的,有时候是生气的,有时候又是迷茫的。对于夏宇来说,虽然已经很熟悉这些过程,但甜蜜的心情仍时常不可捉摸,像极了这世上最奇幻又令人感到不安的梦。

    但无论如何,夏宇都是想着陈晨的,这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他爱情的本体。

    一年前,陈晨考上了语言大学得一本,而他只考上了一个大学底下的“依附学院”的三本。他忽然感到自己的爱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种不安和失落感是什么呢?他从高考完的第一天就开始感到,开始想到了。

    那天他父亲的骂声从考场一直跟着回到家,震得他的脑袋嗡嗡直响,但是他感到,这巨大的失落感并不主要因为分数。或者说,跟分数没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他并不是一个“好孩子”。初中的时候,在班里,“老大”是他引以为豪的称号。他就是爱打架,爱打“正义”的架。那些乖巧的好学生他从不去招惹,因为那些大部分都是女生。打女生干什么,爱打女孩子的男人一开始就是自己的重点打击的对象。他只打想打的人,看不过眼的人,后来初三的时候,因为打架,老师告了校长,校长找来了他的母亲,准备劝退他。

    他爱他的母亲,那一天,他看见母亲在一个中年“死胖子”面前低声下气的。那天母亲回家的路上什么也没说,但是回到家里,夏宇哭了。

    后来夏宇就再也没打过架了。

    不过他也不用打了。他初中的时候就厉害得让高中生都害怕了,现在这种厉害的人上了这所学校的高中,大伙儿只能在心里敬畏他,哪敢再跑过去闹事?不过初中毕业的那年,在夏宇的毕业通讯录上,班里的女生暗恋着他的却着实不少,这让夏宇一时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从来不关心恋爱的男人,为什么会在即将离别的一瞬间这么受欢迎。她们从各个角度留下一些最终指向“喜欢”的婉转的话语,不过原因导师大同小异——夏宇坏坏的感觉如果做男朋友的话,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些女生在上高中以后,基本上也就从夏宇的世界消失了。她们的家人大部分都想让自己的孩子上更好的高中,而不是待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毕竟,在这些家长的眼里,像夏宇和其他如夏宇一般的坏孩子,待在自家小孩儿身边,只会让孩子前途渺茫吧。

    所以初中毕业的时候,有的人考得好,走了;有的人家里有了钱,走了;有的人找到了关系……但是夏宇留了下来,继续上了这里的高中。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一天,一个哥们儿给他打了个赌:

    “……咱们这样的学校和那些重点高中出来的人根本就没法比,以后他们飞黄腾达,咱们铁定只能干苦力。”这个哥们儿说。

    “重点中学有什么了不起?”夏宇来了劲儿,“重点中学得人不是人?再说了,他们那些重点中学得傻子除了学习还会什么?我夏宇也就是没有努力,不然早就超他们一大截。”

    “吹牛吧你。”

    “吆喝,你还不信了,不然找个重点中学得比比,看看是我夏宇厉害还是他们那些重点中学得呆子厉害?”

    “行啊,我朋友就是重点高中的。”哥们儿笑起来,“那走,咱们周末找人家比比?”

    “怕你不成。”夏宇冷笑,“周末只管走起。”

    周末来了。

    哥们儿的朋友是个女的,她不想一个人来,带来了她的闺蜜。四个人坐在ktv里,那哥们儿和他重点高中的女性朋友有说有笑,夏宇黑着脸坐在一边,窝了一肚子火,哥们儿“忙里偷闲”侧过脸笑嘻嘻地看着他,“咋样,展现一下你自己呗?”他笑着,夏宇看着这个家伙,心里已经把他摁在地上打了千百遍。但是夏宇怎们会服输,反正来了也是来了,比唱歌就比唱歌,他拿着话筒站起来使劲儿地吼着五月天的《勇敢》,结果发现三个人都漠不关心——哥们儿很明显正准备把他的高中女性朋友变成女朋友,而这个女孩儿的闺蜜只是低着头玩儿着手机里的游戏。

    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没出世,诺基亚是一个多么令人羡慕的牌子,夏宇一直想有一个,想翻起手机盖子,在朋友们面前气派地打给他通讯录中可能出现的厉害的“谁谁谁”。他心疼他父母挣钱不易,一直不愿张口,当然家人还是看出了他的愿望,给他买的是一个类似手机的“小灵通”。小灵通也不是不好,就是像手机又不是手机,这“杂交”的感觉让他时常有些窝火。偏偏今天他就见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但是却在一个完全不愿意理会他的人手里。

    夏宇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那女孩身旁,那女孩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

    “今天你们这是坑我啊,我夏宇是这么好坑的人吗?”夏宇心里想着,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被人坑了,那在离开之前绝不愿意空着手就离开。交女朋友拿我当“僚机”还不告诉我!?那我从你准女朋友这里“捞”走她的闺蜜你也就别管了,就当是给我的赔礼了。他心里想着,一把就将那个女孩儿的手机拿了过来,发现上面正在运行“贪吃蛇”这个游戏——分数很低。

    “你笨啊,技术这么差。”他调侃着笑起来,那女孩立起眉毛,张开嘴要争辩什么,夏宇退出了游戏,打开拨号界面,快速地输入了一串号码。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女孩儿。

    “这是我的小灵通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夏宇安静地盯着那个女孩,“我喜欢你,想和你交往。”

    女孩子惊讶地看着他,她的闺蜜、夏宇的哥们儿也停了下来,屋子里只有音乐在继续作响。

    “我在干什么?”夏宇忽然觉得自己有一丝愚蠢,但是随即又感到一丝欣慰,“也好,就这样吧”他想着,“这破地方我也不准备待了,你赶快拒绝我,我一生气朝着你们所有人发一通脾气,顶多摔一个酒瓶子,也就可以‘撤退’了。”

    女孩低下头按了一下按钮——“啪”,号码被保存了。

    “我叫陈晨,很高兴认识你。”女孩子脸红了,但是却笑得很开心……

    “现在想想,是不是该感谢当时的那个‘哥们儿’呢?”夏宇心里想着,花店的门开了,他随着翻转成“营业中”的牌子进了花店,花店的中间放着各种各样的漂亮的花朵,周围的柜子上排放着晶莹的器皿,一个店员拿着手里的喷壶正在给花朵上面喷水。从柜台后面走过来的女人涂着暗色的口红,“买什么花儿?”她问道。

    “推荐我几种吧。送我女朋友的,她从外国回来,我一会儿去飞机场接她。”

    涂口红的女人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就这样直接转过身去,就像是对这个叫作夏宇的顾客完全没有兴趣一样,夏宇看着她,“这是人家带他去挑花儿呢。”他心想。上了大学以后他忽然发现,年纪越长大,世界就越发变得不同。高中的时候和他一起打架的人多得很,那会儿虽然都“匪里匪气”的,但是有着一股子冲劲儿,这感觉现在就很难见到了,大部分的陌生人在见到他的时候都很有礼貌,但是仔细瞧瞧,又和这个带他去拿花儿的人差不多。

    涂口红的女人来到一个花筒前,指了指里面,“这几种接人都比较合适。”

    “那我要那几根蓝的。”

    “不要几根红玫瑰?”

    “那你也给我包几根。”

    “要多少?”

    “几根比较合适?”

    “最好是送一束。”口红女指了指旁边已经做好的一大束花,“当然,你要散买的话其实几根都行。”她说着又指了指墙上的那幅写着“话语意义”的海报,“或者你也可以照着这个表买,你看你自己。”

    夏宇抬头看了看“花语意义”,发现里面从一到九白九十九都有,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买上五根吧——表上面写的意义他不想看,他只是觉得,五根或许可以和“我爱你”的开头音压上韵。

    “这几根是吧?”她指了指夏宇示意的那几束花,对着一边忙着喷水的人拿方言说:“小李来,水晶紫2根,罗兰红3根,给包一下。”

    店员包好了花递给夏宇,夏宇走出了花店。“水晶紫、罗兰红是什么东西……”他看着手中的花,脑子里蹦出来一个最近流行起来的的词语——“直男”。这词语具体是什么意思,夏宇其实也不太清楚,这种时兴的网络用语总是一波一波地出现。他觉得,“直男”的意思或许就是“耿直、坚强有血性的男子。”而他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以前打架骂人是为了心中的信念,现在喜欢陈晨,也是因为他心中的信念,之后的这些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一直坚定地追求着她。相处久了以后他发现陈晨并不是一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她活泼的身影在熟识之后,变成了一种火爆而强势的脾气,这让他们时常争吵,但是夏宇就是爱着她,爱着她同样“直男”的性格,而这些年她每每回应给他的,在激烈的争吵过后,是更加甜蜜而热烈的爱。然而,即使是这样炽烈的爱情也有害怕寒冷的时候,或者说,过度被爱的温暖烘烤,即使短暂的分离也会让他们感到悲凉和痛心吧。一年前陈晨是在激烈地和夏宇争吵后,哭着离开中国的,因为夏宇提出要和她分手。至于原因,夏宇自己心里清楚——高考完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极大的自卑感,或许是这低微的分数让他感觉前途渺茫吧,而这悲伤在触及到“如何才能给自己所爱的人一个美好的家”这个问题时,变得近乎绝望了。

    是的,夏宇想了很多。

    他在心中是想娶陈晨为妻的,在高中的时候他这样想着,现在依然这样希望着。然而他的心里就是有那个声音——那个细微的但是持久不歇的冷漠的声音。它有时候是自己的父母,有时候是自己的老师,最近它变得越发多样,有可能是一个路人,也有可能是某一句新闻标语。总之那声音是那样的世俗,每当遇到他人展现财富和权利的时候,他弱小的内心就要被这冷漠的东西讽刺、批评、嘲笑。而他,经历了这杂音的纷扰,也时常感到疲乏而忧伤。这感觉随着夏宇的成长而成长,到了越来越靠近“完全独立”的时候,就越发变得狂躁而猖獗了。一年前,陈晨出国留学成为一个导火索——他和陈晨激烈的争吵,用道理和逻辑在证明自己的渺小,但是陈晨哭着骂他,说他是个不懂感情的笨蛋。

    陈家走了以后夏宇经常陷入一种虚无的情绪之中,他不再需要为那份未发生的“家庭责任”买单,但是看着天空的时候,坐在窗前的他就是无比的惆怅。路上的情侣他是看不得了。因为不想说话,活动也不想参加了。有时候他坐在那里,感觉需要一杯啤酒安慰自己,于是从宿舍楼里走下去,却在不经意间带上了耳机,耳朵里歌声响起,有时高亢,有时安静,然而对于一颗受伤的心,那节奏却总是敲响悲伤与回忆。

    他既后悔又悲伤,脑海里不断旋转着和陈晨分手那天的每个细节。他问自己,自己说的话难道不是事实吗?自己考了一所烂大学得三本专业,未来能不能找到工作呢?找不到工作,难道去乞讨吗?又或者找到一个很烂的工作——当然,凭着这个工作,他夏宇自己也能赖活着,毕竟,三本也是本科,还有很多考不上的人和根本就没有机会考的人。在这个意义上,他向下比比还是可以宽慰自己的。

    但是陈晨该怎么办呢?

    他知道陈晨的家境比他家好,虽然他的家也算是一个小康之家,但是想到自己未来成家可能所要耗费的家里的财力,他的内心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的。陈晨虽然同样也是一个小康之家,但是生活在一个比他夏宇要富裕的家庭中。一个一生下来就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有一天和自己组建家庭,那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一开始就要能够提供超过自己家庭基础之上的生活条件吗?不然她的父母能够答应吗?他自己的内心能够答应吗?夏宇知道,那天最让陈晨生气的实际上就是这些话,但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在他的心里,那一刻他就是自卑的。这样一个女孩对世界的期待一定是多姿多彩的,而这样的期待,难道不需要用金钱支付吗?这多姿所彩的女人所渴望的美好的家,它的墙面难道不需要粉刷的锃亮,用高档的木质地板铺砌地面?它的家具难道不用耐用而舒适,不散发出难闻的甲醛味儿吗?至于里面的她的男人——那男人难道不需要拥有身份,以此来谋得她父母打从内心的认可吗?

    夏宇的脑子就是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东西,在表面上安静,却在精神上带给夏宇无数的煎熬,他多么希望自己所经历的苦楚能够被所爱的人感觉到啊。但是当他把这样的感觉说出来的时候,陈晨却气得跳脚,“我又不是和电视、家具、衣服、鞋子谈恋爱,我以后就算结婚,也不是在嫁给金钱。你连这点儿都不明白吗?!”

    然后他们就在火车站的门口大吵了起来。不久就决定分手了。

    ……

    “但是现在一切都好了不是吗。”夏宇看着手上的明信片。一张写着“cubarreos”的邮票贴在右上角,里面的西班牙式二层古建筑用白色的石头砌成,小小的钟塔建在楼的偏侧屋顶,白云的衬托下,这幅画似乎泛着微风,而那小钟也在里面轻轻地敲荡。

    陈晨走了不久夏宇就后悔了——他的大脑根本是在骗他,因为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一刻不爱着陈晨,所以分手这件事情,在他冷静下来后,已经渐渐接近于可怕了。不知道为什么,陈家离开中国以后,他再也没有打通过她的电话。一开始他以为是陈晨出了什么事情,后来又觉得是陈晨不再爱他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学了,虽然是三本,工科的课业仍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他还是要喘这口气,因为他想要知道陈晨的消息,想要听到陈晨的声音。即使是一声责骂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陈晨离开的日子他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巨大——一个人离开中国,居然可以消失的这么干净,连带着她的人人网状态都不再更新。他不想告诉他的父母他和陈家的关系情况,为了赚够打长途电话的钱,只好趁着周末偷偷跑到快餐店打工。陈晨原来的手机还是联系不上,而她离开中国的时候是否带新手机了夏宇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外国人的新年了,夏宇在一个早上犹犹豫豫地来到陈晨上学得学院,找到了她的老师,他红着脸把自己的情况给老师说了,希望老师能够提供一个陈晨班里同学得联系方式。老师听了他的话居然同意了。她拿了过来,夏宇拿着自己已经开好国际长途的小灵通一个个地打了过去——这就是他所想的办法,出国的同学总有带手机的人吧,总有像他这样,开通了国际长途的人吧?那只要打通一个人就好,他就可以拜托那个人,让他帮忙找陈晨和他说说话了。

    虽然离了这么远,打通一次电话要隔很久,而因为加了一连串国际转播号,夏宇的号码变成了一个近似于“诈骗电话”的奇异数字组合。但是夏宇还是要打。

    不想打扰陈晨的老师上课,夏宇走到了校园的一处无人的草地上,他坐在那里,按动拨号键,然后拨号音一响起,他就准备张嘴……

    很可惜,他打了20次,没人给他这个张嘴的机会。一部分是停了机,一部分是挂了,一部分是没有管他,让他一个人在那里,一直等……

    一个短信发了过来,是提醒资费的短信。上面没写什么,只是通知他,交的500块话费剩的不多了。他觉得心里很难受,这些日子在外面打工赚来的钱立马就要打了水漂,而最痛心的是,他憋在心里想要和陈晨说的那些话——那些生气的话,那些责怪她的话,那些思念她的话,那些渴望她的话,那些只属于他和陈晨的无数的记忆,那混杂在他生命中的希望与绝望——那些爱,都将被着枯燥的信号音消磨殆尽。

    坐在草地上,空气中有些许干冷的风,他按动拨号键,长途的拨号音在空气中弥漫:一次、两次、三次……

    他想起,他和陈晨认识的那年,自己16岁。

    “16下吧,再等16下,如果还是没有接通,那么一切就是天意。”他盯着手机,耳朵给心跳打着节拍。

    16下过去了。

    “这不算。我没有数清楚。”他想着,重新开始数。

    16下过去了。

    “我还没有准备好,我应该再数一遍。”

    16下过去了。

    夏宇的双手激烈地颤抖,他看着自己的手机,灰色的液晶屏,那单调的线条此时带给他的只有绝望。他的眼皮剧烈的跳动,内心中那股巨大的力量仿佛要一下子将自己压垮。

    忽然,一切都变弱了。

    远处学生的声音来回走动,教学楼有铃声响起。鸟飞过的时候,时有叫声。夏宇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他的内心似乎获得了永远的安宁。他慢慢地把手放在结束按钮上,感到自己的手指头在用力,在下沉,而他也将从从自己的内心永远地离开。

    “喂?”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你好?”他又问道。

    “你好。”夏宇把手机贴在了脸上,“你是西方语言文化学院西班牙语系2班的同学吗?”

    “我是。你是?”

    “陈晨在你身边吗?能不能让陈晨接个电话。”

    夏宇听到话筒那边始终有欢呼嬉闹的声音,似乎是在聚会。拿着电话的男生喊了一声陈晨,声音减小了些。他听见鞋子的声音在靠近他的耳朵。

    “是谁?”一个女孩的声音问那个男孩。

    “不知道,说找你的。”男孩说。

    “喂?您好?”陈晨的声音在夏宇的耳朵里响起,“喂?您好……您好?”

    那声音似乎就在眼前,仿佛两个人从来都没有长大,一切都还像初见时的样子。

    “陈晨。”夏宇顿了顿,“我是夏宇。”

    话筒的那边,陈晨哭了。那声音一顿一顿的,声音不大,只是一些发自胸腔的抽噎,往心里钻的哭泣声。夏宇拿着电话,耳朵里充满了陈晨的哭声,他看着远方的天空,那一刻,他感到,自己也站在了那个叫作“古巴”的遥远的地方。或许,远处的那栋楼就是陈晨所在的地方,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发现,没有去瞧瞧。他努力地睁大眼睑,似乎想从远处那细小的窗户中寻找到同样在焦急等待的陈晨的身影。

    手机震动了一下,短信又来了。他知道,通话即将要结束了。

    “陈晨。陈晨。”他张开嘴。对面的话筒却也同时呼唤起了夏宇的名字。“夏宇。夏宇。”对面的声音夹杂着哭腔,仿佛是经历了同样的煎熬与等待。那声音最终还是振作了起来,低沉而清亮,它出现在眼泪的汪洋上。

    “我爱你,夏宇,我爱你。”

    “嗯。”夏宇使劲儿的攥着电话,语气平静。

    “我也爱你,陈晨,我也爱你。”

    通话音消失了。

    夏宇仍然是那样坐着,拿着电话的手缓缓摊在草地上,他渐渐开心地微笑起来,那一瞬间,他开始感到幸福。忽然,巨大的疼痛涌进他的精神世界,仰倒在草地上,眼泪顺着脸颊疯狂地流下。他大喊起来,孤独被他一直以来强装振作的心像潮水一样推向远方,现在潮汐复回。悲伤压住他的身体,要将他永远地压进土里。

    但是,他是幸福的。

    即使那一刻没有办法站起来,幸福的幼苗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冷气吸入他的肺里他猛烈地咳嗽着,鼻涕和眼泪都挂在脸上,他也顾不得擦,搀扶起自己。

    这一刻,他哭着,也笑着。

    现在夏宇看着表,分针和时针来到了约定的位置,陈晨和她的同学们应该回来了。

    他拿着花,他的身旁也有一些接人的人,那些人把出口几乎挤满了,夏宇只好撤在一边,那里有一排工作人员围住的,半人高的可移动式铁栅栏,他把空出来的一只手放在栅栏光滑的表面上,感受着金属在这个季节由内而外散发的凉意。

    许多人拉着大号的旅行箱从机场通道出现,有的是穿着高跟鞋的长发女人,有的是背着包带着孩子的外国人,后来有七八个人一起从里面出来,走在中间的那个一眼就被夏宇认了出来。

    “陈晨!”他高兴地喊了一声,陈晨高兴地抬起头,夏宇发现他身旁有一对夫妇正看着他。

    “叔叔阿姨好。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你们。”夏宇这才发现,陈晨的父母也来接她了。陈晨的母亲温和地看着他,陈晨的父亲并没有说话,但是也不再像高中时那样,因为不愿意他们影响学习而在神态中抱有敌意。

    陈晨看着夏宇,笑着跑到父母跟前,母亲接过了她的旅行箱拉手,把她提着的东西放在了旅行箱的上面。父亲围了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带着微笑,看了看他的女儿,呼了口气,帮她拨了拨肩上的“尘土”。

    “你不是说你们在古巴没饭吃吗?怎么吃得这么胖?”父亲惊讶地看着陈晨,恼的陈晨直瞪眼。

    夏宇站在她们一家人身边,想上前一些,但是又不知道该上前去做什么,有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的父亲这些年一直都在北京打拼,他和母亲住在八水,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不错,这些年父亲常常回来,不过难得会有像陈晨的家人这样温暖的时候,所以这些年他想念着父亲,也期盼着从某一天开始家人能如陈晨的家人这般有更多温暖的团聚……

    夏宇微笑。陈晨走了过来。他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在这样的场合他想做些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当着陈家的父母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结果是陈晨一个箭步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夏宇闻到陈晨头发里散出的淡淡香味,感到心脏的位置有一颗小脑袋正大声地哭泣。他这才抬起手轻轻环抱住她,把她搂在怀里。他的余光看到了陈晨的家人——他们看着他俩,微笑着。这让夏宇的心里有一丝暖流,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虽然变了,但是所幸,并不是都变成了坏的东西,或许经过努力,在这寒冷的世界里,微小的树苗也可以在某个墙角找到自己的土地。虽然不知道它最终会不会长大,但是,现在不是有了希望吗。

    两个人在一起楼了很久,直到父亲清了清嗓子。陈晨妈妈说要去吃自己最喜欢的泡菜火锅。他们转身往飞机场外面的车里走。“不好意思,那个……”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走了过来,陈晨看着她,发现她穿着类似高中校服一样的运动衫,但是脸上却化了浓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是不是外院西语系的学生?”她看着陈晨,陈晨点点头,“我是。”她说。

    “那你认不认识杨阳?”女孩子看着陈晨,又回头看了一眼出口。于是陈晨也看了一眼,发现她的同学似乎都离开了。

    “哎呀,刚才可能还在呢,因为大家在飞机上都说好了,下周一开学了学校里面见,所以下了飞机就各回各家了。”

    “啊?是吗……哦。”女孩子的脸上显露出失落的表情。

    “要不你再找找看看,杨阳好像说他家人不来接他,他自己回,这会儿要是还在的话估去等机场大巴了吧?”

    “好的,谢谢你。”

    “没事儿,你快去找找吧。”陈晨说。

    女孩子笑了起来,转身跑开了。

    “她不是你们班的同学吗?”夏宇问陈晨。

    “不是。”陈晨摇摇头,“我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应该是杨阳的朋友吧。”

    “杨阳是那天把电话递给你的男孩吗?”夏宇看着陈晨。

    “是的,那天我们刚好在过节,男生女生都聚在一块儿。”

    “我们哪天请杨阳吃个饭吧。”夏宇说,“我很感谢他,他帮了我们。”

    “好啊。”陈晨点点头,忽然微笑起来,“不过也不知道杨阳愿不愿意出来。”

    “怎么了?”

    “他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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