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北京和海城的俞家人接济，才得以让她养活素素。
右派分子坐牢，像俄囯流放犯去西伯利亚服刑一样，去的都不是好地方，最苦最穷、或者最偏远，干着重体力活，肉体的折磨单是消耗健康，但打不垮一个人的精神，真正摧毁有思想、有个性的人，只需毁灭他们精神。
他们受到整个工农社会的政治歧视，精神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短短两年的时间，何书源死在劳改农场。
去的时候是大活人，回来则是骨灰盒，何太太视何书源为天，这会儿天塌了，哪里还有得活路，她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多时，前个月终于是撒手人寰，抛下素素，追着丈夫的脚步去了。
北京的俞致正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反右运动他做牢、写不尽的检查，工资尽数被扣下，所幸家里存款足，终于撑到他摘掉右派帽子，释放回家。【关于“写检查”，务必拯救你的思想，提高你的意识和觉悟，把你改造好，小学时代，孩子凡是犯错，老师责令其“写检查”，大概就是这种源远流长的遗毒吧。】
何太太一去，素素最亲的亲人只有长姐，因此，长姐回家一是处理后事，二是带着素素去北京俞家住。
临上车，见明琛还想跟着上去，素素不由得小推他一把，“我走了，暑假见。”
“不打电话，写信也成。”明琛念叨，生怕素素去北o京认识新朋友就把他忘了。
“知道了，走了。”
素素挥挥手，就算告别完了。
她跟着大姐他们一路往车厢里走，找到位置，突然车窗边冒出一只小手，扑棱棱地拍着车窗，素素探身一看，原来是明琛跳起来拍打车窗。
王干部帮忙打开车窗，明琛清亮的童声蹦跶着就飘了进来，“一定要记得啊！”
“知、道、了！”
唉，真是个黏人的家伙！
最后一次鸣笛，火车缓缓开动，明琛被迫站到安全线以外，即使这样，他依旧冲着素素车窗的方向使劲挥手，直到他消失在素素的视线里。
大姐瞅着小妹这只竹马，觉着怪有趣，她掩着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看来咱们家以后是不愁女婿了。”
“我才不会要他呢。”素素一本正经地说。
本来说着玩儿，谁知小姑酿老气横秋的，还当真事了，王干o部也觉着好笑，“为什么？”
“他毛毛躁躁的。”素素翻了个白眼，“不稳重！”
嗨，这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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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京俞家，刚巧俞致正去了单位开会，他人不在家，大姐把素素直接搁下，转身带着俩双生子坐着王干部的小车走。
“诶，你去哪？”素素叫住大姐，怎么撂下她一个人在这。
“单位的工作很忙，有很多任务要完成，我现在住单位宿舍，星期天放假我会回来看你。”
“德森和德庆呢？”家不住，住单位宿舍，素素有不好预感。
“机关幼儿园全托。”
“姐夫呢？”
“你暂时先跟着你姐夫住，这房子宽敞。”
瞅大姐那样，似乎迫不及待要坐车走人，再问下去，大姐该不耐烦了，于是，素素识趣，点点头，“大姐再见。”
“嗯，要乖啊，跟着你姐夫，可不许吵他。”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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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家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到处是灰，素素喜欢洁净，自然见不得脏，她打了盆水，开始打扫起自己以后住的家。
俞致正从单位里学习完回家，见着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素素小蜜蜂似地忙东忙西，勤快着呢。
“素素。”俞致正高兴地叫她，好久没有那么大声叫过人，嗓子竟紧得发涩。
素素应声回头，一眼错愕，紧接着，金豆豆扑棱扑棱往下掉。
“嘿，这是怎么了这是？”话还没说上一句，怎么就哭上了？俞致正过来抱起小姑酿，帮她揩眼泪，“哭什么呢？”
“姐夫，你的头发怎么了，你的牙齿怎么了，你的人怎么了？”素素伤心地抱着俞致正的脖子大哭。
别以为素素小，就什么不记得，这孩子早慧着呢，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好几年o前见过俞致正一面，直到现在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他穿着中山装，风华正茂，四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分外年轻，像三十出头的人，清俊风流，说话风趣，会逗她，陪她玩，带她去吃好吃的，于是，她就记着了，深深记着了。
现在呢，是个什么样儿？
头发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