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喻天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来的时候就不知道,中间好像知道了,但到了今天还是不知道。

    他一直默默盘算阿玄是自己什么人,把阿玄捻在指间,在心中可怜的几个抽屉里轻轻腾挪,怎么都觉得不合适,想为他单独再打一个抽屉,又不知道该贴个什么标签……

    他一厢情愿地为难着,却忘了弄清楚在阿玄那里自己又算什么。

    炮友?备胎?垃圾桶?

    多蠢啊,他与Angel的久别重逢,是因为Angel与别人的水乳交融,他早该知道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只是在阿玄的运行轨道外看着,偶尔交汇,然后很快分开。就好像方才看到新闻时他想到的是打电话发消息辱骂的人还会怎样纠缠阿玄,可阿玄的第一反应却是为人家女儿考虑,想替人家去死。

    路依然是那条路,树更密了,花也更密了,喻天年茫然地走过,每一步里都有阿玄的影子。

    他与自己以吻解渴,在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他像一叶小红舟,自在地漂向高潮,然后搂紧自己,要自己拴住他。

    他明明做得那样投入,说得那样真诚,全身心依赖的模样让人不自觉想全心全意地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他甚至想到要不要换一份工作,换一个城市,在他身边,好好拴着他——就在几个小时以前。

    可没想到,他为别人痛不欲生的模样也是同样的真诚投入。

    喻天年不明白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

    再回来时已是深夜,钥匙就在口袋里,喻天年却在晒台坐下了,看着黑漆漆的窗。他很疲惫,虽然只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下午,以他的体力根本不算什么,可现在每一口气呼出来都沉重得似乎要拽着他落地。休息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站起身来打开了门。屋里一片昏暗,像他们来的那天那样,只是温情缱绻不再。

    他其实不愿意再回来见到阿玄,开灯的时候他甚至无意识地咬了咬牙,带着点气,带着点恨,带着无可奈何的不舍。

    温暖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喻天年稍微闭了闭眼,睁开时却没有在床上见到阿玄的身影。只有被子十分凌乱,一角已经垂在地上,应该是早先纠缠时弄的。他略有错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阿玄可能离开了。

    明知他来去如风,喻天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下意识认定他会留在这里,甚至到了此时还不愿接受他离开的可能性。喻天年疾步走向浴室,看清里面没人后又转身环视一圈,见到行李架上阿玄的书包时不自觉轻轻舒出一口气。阿玄没有走。

    但只片刻间,心跳又加了速,那他去哪里了?

    这个时间酒店的餐厅按摩馆都关门了,夜里并没有什么娱乐,他能去哪里?

    喻天年拧起眉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没摸到手机,急躁得要撕衣服了才想起大概是被阿玄脱裤子时掉落了。低头四下寻找,果然在床边找到了,而同时看到的还有阿玄的已经碎成蜘蛛网的手机。那是他摔的,在看到新闻后,阿玄喃喃着那个人不断哭泣,而还不断有电话和消息提示时。

    “阿玄……”喻天年眼前猛然出现了星星点点,嗓子生疼,“Angel……”

    没有回应。

    四周只有虫鸣和听不清的低语,正如他们初来那夜,只是当初的宁静祥和已成了蒙在头上的黑色塑料袋。

    “阿玄……”喻天年拼命吸气才能开口,但声音始终低哑到连自己也听不清。

    那是个任性至极的孩子啊,而那孩子现在认定自己深爱的人刚被自己害死了。独自一人什么也不带,在深夜僻静的山野里……

    喻天年不敢多想,转身跑出了房间。

    *

    “实在抱歉,我们营业时间真得已经过了很久了,这里晚上没有人值班。”一个服务员站在桌旁轻声对少年说。那少年下午就来了,一个人点了一桌,一筷子也不动,就那样坐着,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一直坐到打烊了也不肯走。去跟他讲了几次,他都说没有吃完,埋着头道歉,道完歉还是不动。到这个点儿,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不对他下逐客令了。

    那少年闻言又道歉,恐怕也知道再没法赖下去,抠着手里的东西问:“那酒廊打烊了吗?”

    服务员皱着眉点头,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明明面前这少年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但就是给人一种他正浑身湿漉漉跟人求救的错觉。

    少年垂着眼眸:“那……我去前台。”

    “您,您为什么不回房间?”服务员看着他手腕上的淤痕,有些担心地问,“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少年把袖子拉长,摇摇头转身往外走。

    服务员拧眉,她对这个漂亮少年有印象,因为她听到少年叫与他同进同出的男人“爸爸”,而那男人的年纪看上去并不足以做他爸爸。平日里他们举止神态都很亲密,但听说今天中午就餐时起了矛盾,少年是被男人拉回屋里的。

    按说少年不是小孩子,中午也好,此时也罢,跟人闹闹矛盾都用不着人操心,只是这少年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就好像一夕之间成了无家可归的落水狗。明明客房没退,却还要赖在餐厅。

    服务员想着,打算找值班经理说一说情况,不料一抬头正看到那被少年唤作“爸爸”的男人。

    喻天年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他顺着石板路,边跑边竭力叫阿玄的名字。酒店的空旷静谧此刻都成了缺陷,喻天年想问问人,可他觉得自己跑了很久,跑到鼻根和脑门都酸胀极了才碰到一个服务员。

    “阿玄……”他拉住人问,“你见过他吗?”

    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猛然被大力拉住着实一惊,好一会儿才辨别出面前人似乎无意冒犯,也不像醉酒。只是那仿佛砂纸磨出来的嗓音实在难以听清,他皱着脸听了好一会儿才问:“先生您是家里小孩走失了吗?”

    虽然小伙子对几位带小孩儿的住客都有格外关注,其中并没有面前这位,但还是紧张地带喻天年快步往前台去了,还离五六米便着急叫道:“莉莉姐,这位先生的孩子好像走失了。先生您的房号……先生?”

    失魂落魄的高大男人已经转过了身,正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对自己叫他的声音充耳不闻。

    “怎么?小孩丢了?”前台的女领班跑过来,急得花容失色。

    “可能听错了……”小伙子探头往男人走的方向看去。露天餐厅距离大约二三十米,已经过了打烊时间,吧台和其中一张桌上却还亮着灯。仔细看去,那桌边除了有个女服务员外似乎还坐着个人,看不清面貌,却绝不是个小孩。

    餐厅女服务员被突然出现的男人惊了一下,抚着心口认出了是谁后便看向了少年。少年站起身来刚准备离开,正与男人面对面,她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僵在原地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少年吸了吸鼻子,然后是男人长长呼出一口气。

    喻天年难以形容在露天卡座影影绰绰的昏黄灯光里见到那颗小脑袋时的心情。

    那应该是放下心来的感觉,但不是乖乖地轻轻地回到原有的位置上,而是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回了胸腔里,砸得整个人都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所有血液在太阳穴和鼻根挤了好几个循环才一点一点地流回别处。

    他去拉阿玄,手碰到的是一块木头。

    原来阿玄并非什么都没带。

    回到房间,喻天年想从阿玄手中拿走木天使。

    阿玄抬眸看他,眼睛像新剥的石榴,在灯下红红得闪着水光,手指却没松,动了动嘴唇,声音小得快要听不清。

    “我害怕……”

    喻天年于是放开了阿玄,他去关灯,房间刚刚陷入黑暗便被阿玄搂住。他冷静地剥阿玄的裤子,想把什么都给他,又想把什么都从他那里夺走。

    “别怕。”他对阿玄说,随后整根没入。

    没有扩张,没有润滑,没有爱抚也没有亲吻,他就是想要他疼。

    刚刚长好的穴口再次崩裂,喻天年不管,横冲直撞。

    房间里很静,阿玄平日浪得很,从不克制声音,此时却没响动,连呼吸都屏着。

    他越沉默,喻天年越想要侵犯。他像要把自己紧紧嵌入阿玄身体里,阿玄箍着他的手臂也像要深深勒进皮肤。木天使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道痕迹,疼痛像烈酒,浇在心火上,他低吼着“Angel”射出来。

    “嘤……”阿玄终于啜泣出声,也终于敢再叫他,“爸爸,疼。”

    这声疼叫得真切而悲凉,喻天年紧闭了双眼。其实何须阿玄叫出来,性事残酷,喻天年知道最初让干涩肠道变得湿滑的是血。

    可这样的疼痛反而让阿玄安宁下来,他抖得不再那样剧烈,开始小声地求喻天年,求他操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操……他一直求一直求,木天使早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地,后来他声音逐渐高了,搂住喻天年放肆大哭。

    喻天年到底还是顺了阿玄的意,狠狠操他,直到天际露白,直到两人什么都射不出来,直到阿玄昏昏沉沉地说起胡话。

    “不要……爸爸……别拿出去……别……求你了……”半梦半醒中阿玄依然不让已经软掉的阴茎从身体里滑出来。

    他紧抱着喻天年,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