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李家一片死寂。
早些时候乱成了地震前的鼠洞蚁穴,真等大哥和大姐夫先后跟人走了,父亲也紧接着去“汇报工作”后,也就连乱都乱不起来了。
事已至此,回天乏术。
大姐哭晕了两回,转醒便指着李迹云的鼻子骂:“都是你瞎了眼睛害死了全家!”
她骂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整个家族都想骂的话。
那年小妹李迹云放着父母介绍的才俊不要,对别的追求者也不屑一顾,非要闹着嫁给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万志飞。父兄姐姐一向溺爱她,怎么也拗不过,又见那姓万的相貌气度都过得去,也就随了她。好在婚后那姓万的倒争气,但凡给他的机会都能牢牢把握,稍加提点就能通透,算得上李家的一条有力臂膀,时间一长,显得比李迹云更像李家人了——
可谁能想到呢?
李家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实现野心的平台罢了。
万志飞好像只是一个艺名,事实上他叫liberta,是个gay,有性癖,他孤独又脆弱,没有哪怕一点点责任心。
*
李迹云至今也接受不了,她在无数睡不着或者睡着又被噩梦惊醒的夜里回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怎么想也想不清楚。
丈夫书房的抽屉里那个硬盘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见过了,可她并不当回事,她以为和她从小见惯的许多东西一样藏着某些她隐约知道又没必要继续了解的秘密,自己无视它们就行了——直到那事发生。
丈夫死前那几天他们都备受煎熬,她像只被绑在电椅上的猫,浑身的毛都朝天竖立。撞见丈夫手里拿着那东西就随着冲动夺过来砸了,其间不免一场撕扯,她歇斯底里,丈夫面如死灰。最终它还是躺在她房间连日忘记清理的垃圾篓里,静静等她丈夫坠地,等事态愈发失控,等她再次看到它。
打开硬盘时,她比丈夫摔得还疼,甚至恍然好笑一滩模糊的碎肉也能看完各色男孩子在熟悉的人身下辗转承欢。男孩子们各个皮滑肉紧,一派青春洋溢,有的乖巧可人,任人绑缚抽打,还要痴缠过去磨蹭娇吟,黏糊得像碗慢火熬成的银耳羹。有的不那么乖,会挑衅人,但那样的挑衅每每使一根阴茎愈发涨大,充血成紫黑色,脉络虬结,几乎吓人。一下下拼命顶弄抽插,肉体碰撞响如破空的皮鞭,淫靡水声也不绝于耳,却唯独没有叫喊,因为男孩子们口中塞了异物,脖颈还攥在大手中,精致的小脸都红得要滴血,被颈侧、太阳穴和额际暴突的血管衬出惊心动魄的美感,直到颤颤巍巍地喷射乃至失禁后他们才能获得喘息和啜泣的资格,那样如同溺水者获救的声音宣告着新生一般的快感。
她从没经历过。
她的丈夫,在床上也是温和保守的,一板一眼的,就如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样,就如他做其他任何事情那样。
她的丈夫,从她身上攫取无度,只给她一张无趣的面具。但就是那么可笑,她居然一直满足得在梦里都会笑出来。
所以那些人嘲笑她多么有道理啊。
不嘲笑她的人大概也都只是因为没有时间和耐心。他们脚不沾地地忙碌着,拧紧眉头投给她看天桥下头死命不撒手的叫花子的眼神,或者根本懒得看一眼。应付的话已经被手头的“正经事”抻得紧绷绷的,脾气都不屑发。
“你别闹了。”
“你老实点儿回屋待着。”
“现在没人顾得上顺着你闹脾气。”
“你从小全家就都宠着你,什么都不让你操心,你现在也行行好,这个节骨眼儿上动动你脖子上那玩意儿别添乱了行不行?”
……
没有人理会她的惊骇和绝望,他们都在为她丈夫留下的烂摊子焦头烂额,或者说,为了把烂摊子全扔到她丈夫的尸体上而争分夺秒。
她无法指望家里专心致志“办正事”的“顶梁柱”们分身顾念她和她丈夫的公道,但她没想到,连她的女儿离家出走投奔远房的表哥却被侵犯他们也不准她声张。
他们对她们母女俩露出一样的失望神色——
“你惹那么大麻烦,也不知道替家里分担,连个小孩儿都看不住!”
“你怎么当妈的,她什么时候跟乡下那帮子亲戚搭上的你都不知道?”
“你闹什么闹!已经这样了闹又能怎么样,你成熟点看看眼前啊!”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
她半生优渥享乐,就这样随着一段视频的流出散了个干干净净,除了无穷无尽的埋怨什么也抓不到,当祥林嫂都找不到个像样的梗。
她要怎么活下去呢。
除非拉着撒玄青——这唯一一个有理由被她记恨,能被她紧抓不放的活人,同坠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