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站在大郑国的皇宫最顶端,皇帝御赐的正德殿,我的公主寝宫,凭栏远眺,整个皇宫内院大郑都城一览无余,远处是烟波浩渺的钰龙湖,湖岸上是车水马龙的商铺酒肆。
暖风徐徐吹的我心中杂乱,却不得不做个不知疾苦的样子。深陷虎穴,插翅难飞,任霄灼,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这几日过的倒是出奇的平静,宫人们各司其职,小心伺候,很少在我跟前言语,自打来了这里除了必要的事宜几乎没和我说过话,我也懒得询问,总归也不会问出什么。
倒是郑帝每日必会亲临,以示对我的亲厚,什么如意、歩摇、黄金、白银的,林林总总的也赏赐了不少东西,我掂在手里又撇在一边,合计着也带不走,看了反而闹心。
郑帝果然叫做郑伯毅,乃是我那晚初至皇宫陪同皇帝群臣祭祀宗庙时所知。当时境况诡异,深更半夜祭祀宗庙闻所未闻,那郑帝叩拜祖先之时自称伯毅,总是不会有假。如此看来当日那两个绑匪并没有骗我。
这郑帝也怪,每每来到我这只是打听我吃的可好穿的可暖,下人们伺候的是否妥当,我不在皇宫期间对我如何如何思念,我小时候他怎么怎么疼爱,当年他与我母亲贤妃伉俪情深情比金坚,说到情动还要垂泪一番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我,让我受苦良多失去记忆等等,却只字不提我这三年都去了哪里。
打死我都不相信他不知道我和任霄灼在一起,难道踏雪寻梅就没告诉他吗?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如果我是公主,那么我尊敬的“皇帝爹爹”怎么可能让我见到他们还好好的活着。也许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对郑帝隐藏了一些什么,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在危机时刻背弃自己的主子,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社会。
事实往往是这样的,真相的背后隐藏着惊人的秘密,如果你不是一环一环走下去,永远也不会知道谜底是什么,而那个布局之人或许正在哪个角落冷笑。
为保命不得不与皇帝陛下虚与蛇委,我不禁开始怀疑,那日我放走踏雪寻梅是否是正确的。很难忘记那初至郑地掀开车门一口迷烟送我坠入五里雾间的面孔,不是寻梅还有谁?时隔三年,他二人又重新将我推进浓雾弥漫的沼泽。
如果单单以谁是公主来推测,我更相信他们兄妹的选择,我从一个婢女一跃成为公主,阴谋的背后更多的或许是荒唐。
或许我该找踏雪寻梅这兄妹俩好好谈谈,可惜这大郑宫里四处是眼,我又该怎么找他们呢?而且这二人给我的印象并不怎么样,我不认为他们会如实将我想知道的东西告诉我。
而此刻我最想知道的是,真正的公主究竟在哪里,我还没蠢的以为自己就是公主。
吹了会风,感觉有点冷,我缩回室内,宫女们已经铺好床褥,熏上香炉。薄薄的烟缓缓的从鎏了金的青铜香炉里飘了出来,袅娜的绕着宫女们摇曳的衣裙。
我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倒不是有多么瞌睡,可终日无所事事总要有个打发时间的借口。皇帝陛下似乎下达了不许任何人来骚扰我的命令,所以他的嫔妃们几乎都不来看我。可惜一些老宫人们闪烁的眼神还是让我看出些端倪。他们惧怕我,因着一些特别的我不知道的原因,哪怕是花园里的巧遇,也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瑟缩着跪在地上。也经常的会听说皇帝因为一个小小的原因将某个宫人杖毙,所有的现象串联在一起,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常出去走动了。人总是期望活下去的,我的到来无疑威胁到了他们捏在掌权者手里脆弱的生命。
我会很固定的在午饭后睡一个半时辰,只要我保持一段时间匀称的呼吸和固定的姿势,就会听到很多东西,屏风后负责职守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一群刚刚入宫的新人们总是互相交流着自己从某些渠道获得的不为人知的宫廷秘密。
在他们以为我睡着以后便会窃窃私语,而我成了一个最好的听众。他们的声音很小,在我听来好似在耳边一样。据墨影所说三年前任霄灼、唐韵等人为给我续命曾经运功为我护住心脉,离开任园后我听从墨影的安排练习吐纳、打坐、平心静气,不久便将这些在体内的流窜的气体导入经脉,从此也得了个耳聪目明的好处。
“姐姐,我们进了这正德殿倒是轻松了,公主除了吃便是睡,倒是好伺候。”
“哧!她算什么公主,那真正的公主现在正好好的养在淑妃娘娘的寝宫里。”
“姐姐,这话可不能胡说。”
“妹妹有所不知那淑妃娘娘宫里的小刘公公与我爹爹是同乡,这话是他亲口与我所说还能有假?你我姐妹好不命苦,只怕要陪这假货一同嫁入那如狼似虎的宋国。”
“姐姐,可不敢骗我,既然有那真公主在,为何还要寻来这假货?倒是也没听说是哪家大人家里未出阁的小姐。”
“哼,我骗你做什么?她又算得什么千金小姐,只怕出身还不如你我。三年前我就本该入宫服侍皇上,入宫前爹爹却突然让我称病在家,躲过那次大选。不久就传出公主和亲的消息,我这才知道我大郑国为了避战竟然要与宋国联姻,爹爹怕我被选上公主陪嫁,这才不让我入宫。谁知竟听说公主送亲的队伍在边境上被歹人劫持了,过了不久公主竟然奇迹般的自己回来,只是生了怪病神智有些错乱。唉,我爹爹千算万算谁知我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既然公主已经回来了,为何还要这假货?”
“妹妹我索性全告诉你吧,家里但凡有使得上劲的人也要拼了命挪出这正德殿去。一年前边境告急,高车国十万大军压境,说是高车连年大旱,前来我郑国借粮,明眼人都知道,这哪里是借粮,分明是抢粮。”
“陛下不是没有借吗?”
“唉,你有所不知,陛下是没有借,可是这高车国又提出要见见他们那两个质在郑国的王子。那两个王子几年前就逃跑了,哪里又见的到。于是高车非说是我们郑国杀了他们的王子,并以此为借口与我国开战。那高车兵强马壮,向来是马背上的天下,咱们郑国那些军队跟本不是对手,已经连连吃了几场败仗,割了五个城池,陛下无法只得向那宋国求援。可是宋国只管作壁上观,哪里肯轻易支援,提了一个要求,便是这两国和亲的事情。话说当年本该嫁入宋国的公主却又回了郑国,你说这宋人能罢休?战乱一起还能有我们的好日子过?皇上无法,只得又将公主送往边境,谁知,这宋人竟然不依,说我们送去的公主已经不是完壁,而且认定了是个冒充的,所以公主便被遣返回来,宋国还亲自派御史送来了一幅画像,非要画像上的公主不可,你可知这画像上是谁?”
“是谁?”
“正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小菊,本来也是陪嫁过去的,可不知怎么竟然没和公主一起回来,这宋人也怪,竟然放着好好的公主不要,要个下人,皇上这才派了大内侍卫去寻,寻了大半年才将这小菊给寻回来。皇上更乐得可以将公主留在身边将她送了出去。”
“想我郑国乃泱泱大国,又与高车不相伯仲怎会怕了他?还巴巴的将咱郑国唯一的公主送了两遍去宋国和亲,受这奇耻大辱!”
“哼,你当这两国事端有这么简单?那高车国狼子野心谁人不知,只怕早就在旁虎视眈眈了。我国又与高车接壤,这两年那高车国又以走失牛羊为借口频频冒犯我边境,朝中大臣却只图安乐不思对敌,咱们和高车起了战乱,他们又忙不迭的去讨好宋国。”
“姐姐怎会知道这许多?”
“我爹爹在兵部尚书手下做事,这两国战事他最是了解。皇上只道送个公主去和亲,又怎会明白这女人心思最难猜测,万一这女人舍郑就宋,不是要与他人做嫁衣?”
“可我听说她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说到底,还不是欺我宋国无后,若是太子还在就好了……”
“嘘,这话以后再不能说,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老是寻着错杀人?这事宫里哪个不知?可有几人敢说出来,敢说出来的都是死人了。唉,事事难料,既然宋国点名要的是她,定然也是有不寻常的地方,真跟了她去也未必没好日子过。纵使我们能离了她,也未必能在这吃人的地方保得命全,即便能得了圣宠又如何?皇上还不是将唯一的公主送去了郑国搞的不人不鬼的回来。妹妹你且记着,今日你我姐妹一场我才说与你,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九五之尊又怎样?还不是靠咱女儿这幅皮囊换得半生安逸?”
“姐姐快别说了,公主怕是不多会儿便要醒了,你我还是小心伺候着吧!”
接着我听到二人稀嗦起身,匆匆转入内室的脚步声。
我说最近我宫里的宫人怎么更新如此迅速,几乎每天看到的都是新面孔,原来有这么个人天天帮我洗牌。
世事难料,连这小小宫闱也能生出这许多事端,没想到我无意之举竟然能听到这许多秘密,不知是兴或不幸。
我就知道郑帝将我从宋国弄回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哪知还有这么一层隐情。当初我在凤城的时候不是本来就在宋国吗,直接去找我不是更好?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向郑国拿着我的画像讨要?如果单单只是为了羞辱一个国家的尊严,那么目的确实达到了,可问题有这么简单吗?
听他们言谈中屡屡提到高车国,任霄灼不也去了高车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吗?还有听那小丫头提到什么太子,难道任霄灼曾经是郑国的太子?可我掰着手指头算算在年龄上也不太符合啊?算了,太复杂的东西不适合我去想,还是顾好眼前是关键。
尽管心中忐忑,我却不得不装作呼吸平稳继续熟睡的样子,直到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这才假意嘤咛一声睡眼朦胧的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